屋內只剩一盞將熄未熄的油燈,桑延與杜仰熙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桑延把話說得又低又快,仿佛怕驚動夜色“杜兄,你舍得讓壽華隨你去那偏遠苦寒之地?她那樣的人,本該在京城安穩度日。”
杜仰熙听出他話里藏不住的疼惜,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怪了,倒像是你比我更心疼她。”
桑延苦笑,抬手揉了揉眉心,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其實……我早就見過她。”
“嗯?”
“那日我在街口擺攤代寫書信。有個男人要我替他寫一封‘罵妻信’,言辭刻薄。我拒了,被他指著鼻子罵。正難堪時,壽華路過,遞給我幾個銅板,讓我替她寫一封‘寄亡夫書’。”
桑延說到這兒,喉結滾動,像咽下了一口冷風“我胡亂寫了幾句,以為她不識字。她接過來,看也沒看就在燈籠上燒了。春來告訴我——她亡夫早不在了,那信是寫給她自己的。她還讓春來塞給我幾個錢,說天太冷,叫我早些收攤。”
杜仰熙指尖微顫,沒有插話。
“我當時心煩意亂,字跡潦草,如今想想,真怕她認出我來。”桑延抬眼,眸子里有自嘲也有澀意,“我那時就想,若能娶得這樣一位女子,此生足矣。沒想到,這福氣竟落到你頭上。”
燈芯“啪”地爆了個燈花。杜仰熙伸手扶住桑延的肩,聲音低而穩“桑兄,你的心意我今日才算真正明白。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我既娶了她,便不會讓她再受一分委屈——無論是留在京城,還是遠赴天涯。”
窗外,夜風掠過竹影,沙沙作響,像替他們把未盡之語,悄悄說給了月色听。
杜仰熙站在虞府門前,抬頭望見門匾上 刻的“芳”字,心里猛地一沉——那字形與杜娘子貼身玉佩上的“芳”字一模一樣。他壓下疑雲,叩門求見虞惟義,卻被告知虞大人外出未歸。門房引他入偏廳稍候,偏廳窗外,虞秀萼正執扇撲蝶,回眸一笑,故意揚聲“杜探花,好巧。”
杜仰熙只作揖,並不接話。虞秀萼卻近前低聲道“家父已上奏,將你改調京畿。汴京雖繁華,可風高浪急,杜郎若無靠山,怕是寸步難行。”
杜仰熙淡淡回絕“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不敢攀附。”
虞秀萼眸光一閃,手中團扇半掩朱唇“那便拭目以待。”
當日下午,吏部文書果然送到——杜仰熙留京,授翰林院編修。壽華與杜娘子喜極而泣,酈娘子當即拍板“今晚設宴,誰也不準缺席!”
酉時開席,範良翰抱來兩壇新釀,柴安拎著鞭炮,說要“崩一崩晦氣”。菜過五味,酒過三巡,主位卻始終空著。酈娘子臉上的笑一點點沉下去,筷子“啪”地擱在桌上“這杜仰熙,莫非被京城的富貴迷了眼?”
柴安與範良翰對視一眼,起身告辭。月色下,兩人沿著河畔走,範良翰還在嘟囔“不來也不差人說一聲……”忽見橋頭兩道身影——杜仰熙青衫磊落,虞秀萼緋衣似火,正並肩低語。範良翰倒吸一口涼氣“柴安,出大事了!”
柴安眯眼,一把拽住範良翰躲進柳影,遠遠看見虞秀萼抬手似要替杜仰熙拂去肩頭落花,杜仰熙卻側身避開,拱手一禮,轉身大步離去。範良翰拍著胸口“嚇煞我也,還以為……”柴安低聲截斷“回府再說。”
同一刻,酈家內院。壽華倚窗等得困倦,伏案睡去。夢里又回到幼時——阿婆的藤條、柴房的霉味、夭折弟弟冰冷的身子……她哭喊掙扎,一聲“阿娘”卡在喉嚨里化作嗚咽。
忽有溫熱掌心覆在她肩頭,帶著淡淡墨香。壽華猛地睜眼,燈火搖曳里,杜仰熙半蹲在她身前,指腹輕拭她眼角淚痕“做噩夢了?”
壽華怔怔望著他,一時分不清夢里夢外。杜仰熙握住她冰涼的手,聲音低而篤定“我回來了,別怕。”
夜已三更,燭影搖紅。
壽華仍攥著被角,小聲道“夢里我又回到阿婆的柴房……我以為這輩子再遇不到良人,沒想到是你。”
她抬眼,聲音輕顫“杜仰熙,你是不是我的良人?”
男人背光而立,半張臉埋在陰影里,喉結動了動,終究只吐出一句“夜深了,睡吧。”
壽華心里一涼,輕輕抽回手,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杜仰熙站在原地,猶豫片刻,還是輕輕躺下,背對著她。屋內安靜得只能听見兩人的呼吸聲。壽華眼淚止不住地流,浸濕了枕巾。她不明白,為何杜仰熙如此冷淡。
而杜仰熙也滿心糾結,他深知虞家勢力龐大,留京一事或許會讓虞家有所動作。他怕牽連壽華,只能暫時冷淡。
突然,窗外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偷听。杜仰熙瞬間警覺起身,卻只看到一個黑影一閃而過。他皺起眉頭,心中隱隱不安,這一夜注定難眠,而未來又會有怎樣的風波等著他們,無人知曉。
檐下雨線如注,壽華立在酈府偏門外,濕透的裙角滴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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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攥著那張薄薄的放妻書,指節發白“就為了雄州苦寒,你便不要我?”
杜仰熙撐著青竹傘,傘沿遮住了眼,聲音卻像鈍刀鋸木“聖意已下,非雄州即棄妻。我……不想你陪我受那份罪。”
“所以你先棄了我?”壽華笑了一聲,卻比哭還難听,“杜仰熙,你問過我想不想去嗎?”
雨聲轟然,男人沉默良久,只擠出一句“早些離開,對你我都好。”
他轉身,竹傘在雨中一傾,像把兩人最後的牽連也一並斬斷。壽華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那背影比雨還冷。
天剛亮,杜府的下人抬箱籠出門。
杜娘子拄杖立在廊下,聲音平靜卻決絕“我哪兒也不去,就留在這兒。”
酈娘子忙扶住她“親家母放心,我把你當自家老人看,絕不讓你受委屈。”
杜仰熙垂眼一揖,轉身登車。塵土揚起,像一刀劃斷過往。
壽華站在酈府門內,手里還攥著那封放妻書,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望著遠去的馬車,忽然覺得胸口一陣刺痛,仿佛有什麼東西被生生剜去。
更深漏斷,杜娘子摸索著把白綾搭上房梁。
她看不見,手卻抖得厲害,幾次都沒系牢。
壽華踹門而入,一把抱住她腰“婆母!”
白綾斷裂,杜娘子跌坐在地,老淚縱橫“我活著只會拖累你……”
壽華摟著她,心口冰涼一樁樁都太巧——雄州、放妻、歌妓、割袍……誰在背後落子?
她望著窗外漆黑的夜,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窺視,讓她脊背發涼。
同一刻,康寧伏在柴安肩頭泣不成聲。
柴安撫她長發,眼底森冷“從今日起,杜仰熙便是我仇人。他負壽華,我必讓他付出代價。”
康寧抬起淚眼,聲音哽咽“柴安,你要做什麼?”
柴安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一輪冷月高懸,照見兩人交握的手,也照見即將翻涌的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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