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從玉玨邊沿滑下來,砸在燒焦的石頭上,冒起一股青煙,像有東西在嘶叫。那滴血一落地就燒起來,藍火順著裂縫爬,石頭 啪炸開,底下露出暗紅的地脈,像是大地裂了口子,露出血管。
李滄瀾胸口的口子還在撕開,皮肉翻著,金血混著黑氣往外涌,像是肚子里有東西在扯他,心跳一下,全身經脈就像被千根毒針扎。他喘得斷斷續續,可眼楮亮得嚇人,像爐底最後燒著的一顆星。
他沒管自己快死了,左手死摳著插在心口的麒麟角——那不是外頭來的,是他血脈覺醒時從骨頭里長出來的,現在卻被反插回來,卡住他的力量。右手五指成爪,指甲暴長,閃著鐵一樣的光,狠狠插進地底血心。指尖一踫地脈,整片地都抖了,像睡了幾萬年的怪物被人踩了尾巴。
“你吞的每一份怨,都是老子燒你的柴!”幽冥殿主吼得嗓子撕裂,聲音像從墳底爬出來的。他舉著骨刀,刀是九個渡劫修士的脊椎熔的,刀刃上浮著一張張扭曲的臉,無聲嚎叫。刀落的瞬間,九條地脈猛地收緊,像九條大蛇纏住李滄瀾的腿,硬往下拽,要把他拖進地心。
血鏈從他心髒炸出來,兒臂粗,紅得像活蛇,在空中亂甩。更 人的是,每根鏈子上都浮出一張臉——有他早年吃掉的劍修,眼眶空著,嘴還在念劍訣;有被他煉成毒丹的毒王,渾身爛透,還在吼“還我命來”;連那塊罵了他三個月不許進藥園的護心石,也變成一張石臉,咧著嘴笑︰“小賊,輪到你還債了!”
怨氣沖天,黑雲壓頂,雷響,沒雨,只落下血霧,像一場紅雨。
李滄瀾咬牙,額上青筋蹦起,眉心突然裂開一道金紋,像有人拿刀硬刻進去的。那是他娘封他血脈時留的印,壓著他體內的雷麒麟血,也鎖著他天生的天劫命格。可現在,這封印自己醒了,金紋像蛇一樣往經脈里鑽,黑血沸騰,皮肉焦裂,滋滋響。
他喉嚨里滾出一聲低吼,左臂突然爆出鱗片,金色逆鱗一根根豎起,眨眼爬滿全身。皮膚在裂,骨頭在響,人猛地拔高半尺,背後浮出一頭麒麟的影子,四蹄踩雷,眼楮燒著火。金光炸開,像太陽砸在焦土上,硬扛住地脈絞殺,九條蛇一樣的脈絡節節崩斷!
“清歌!”他吼得喉嚨噴血,聲音撕破天。
葉清歌早動了。她站在三丈外,白衣染紅,斷空劍橫在胸前。舌尖一咬,一口血霧噴在劍上,劍身顫了,像沉睡的魂被叫醒。嗡的一聲,劍上浮出個模糊人影——素衣,眉心一點紅,是她從沒見過的母親靈識。傳說中那位為護蒼生自焚神魂的聖女,竟藏在這把破劍里,等了百年,就為這一斬。
劍一震,七輪殘月浮起,寒光如瀑,直劈幽冥殿主咽喉。每一層月光都帶一道劍意,層層疊疊,天地都跟著震,空中浮出古老劍陣的影子,星星都偏了軌道。
骨刀倉促擋下,可就在刀劍相撞的剎那,李滄瀾右手已捅穿地脈,五指死死攥住那顆跳動的血心——不是心髒,是幽冥陣的核心,用億萬魂煉的,跳一次,千人哀嚎。它在他手里狂跳,想掙,卻被五指像鐵鉗一樣捏住。
“雷麒麟——天劫引!”
他吼出這句話,聲音里帶著血脈里的古咒。天上,炸了。
九道紫雷劈下來,粗得像山,順著血鏈倒灌,直沖陣眼。那些掛在鏈子上的怨臉在雷光里慘叫,一個個炸成灰,連魂都沒跑出來。幽冥殿主還在笑,可笑聲里抖了。他背後浮出他娘的影子——白發飄著,眼窩空著,嘴角卻掛著怪笑。她抬手指李滄瀾,聲音冷得像冰︰
“用親人的恨布的陣,你破不了!血里的怨,骨里的仇,才是這陣的根。你越掙扎,它越強!”
話沒說完,九條地脈突然調頭,全撲向葉清歌。每條脈上閃著李滄瀾吞過的法寶光——護心石、蝕骨傘、斷魂刃……全成了陣的食料,順著脈往她身體里鑽,要毀她神魂,把她煉成新陣眼。
葉清歌沒退,反而把斷空劍一轉,劍尖抵進自己心口。
血噴出來的剎那,劍里的聖女靈識跟她血脈撞上,一道遮天劍幕轟然撐開,像雪崩一樣炸出去。不是攻,是反咬——她把這些年李滄瀾吞過的劍意,全吐了出來!每一縷都帶著原主的執念,化成萬千劍影,把九脈全攔下。
“該你還了。”她聲音冷得像冰水砸石頭。
李滄瀾咧嘴一笑,血從嘴角淌下,滴在玉玨上,跟早先那滴血混在一起,泛起一圈金紋。他猛地撕開左胸,三滴金色麒麟血噴出,落進混沌靈竅——那是他丹田里的秘境,藏著所有被他吞過的人的殘魂和因果。
“混沌靈竅——因果逆轉!”
里面,天地倒轉。那些被吞的虛影一個個掙開鎖鏈,回頭撲向血心。劍修的魂一劍穿心,毒王的魂火燒經脈,連那塊護心石都跳起來,一頭撞碎血心上的一道古符。每一道符裂,地脈就崩一寸,幽冥殿主的臉就白一分。
血球脹到十丈,眼看要炸。幽冥殿主仰頭狂吼,身子暴漲三倍,半邊爛肉,半邊白骨,背後他娘的影子和聖女的臉來回閃,聲音像兩個人在撕扯︰“你毀不掉它!這是用你娘的命、你姐的血、你吃的每口怨堆出來的——它就是你!你的罪,你的劫,你的命!”
“對。”李滄瀾咳著血,笑了,笑里竟有松快,“所以我才能親手——掐死它。”
他五指一收,血心炸了。
可炸的不是血球,是九條地脈。血霧炸成紅雨,地底轟響,像有什麼被硬生生拔起。幽冥殿主半邊身子癟了,另一邊浮出聖女的輪廓,嘴唇動著,沒聲,可李滄瀾心里一震——那是他娘死前,用血刻在他額上的最後一道封印。
他眉心金紋一跳,一道符浮現,正是當年聖女親手刻的,和他娘留的印一模一樣。兩道符在空中疊在一起,變成一道古契,直指幽冥殿主的命門。
“你以為殺得了我?”幽冥殿主嘶吼,聲音已經不像人,“這陣法早刻進——”
葉清歌的斷空劍突然飛起,劍上閃出一幕幕畫面——李滄瀾在藥園偷吃靈果,被林雪薇追著打;他在試煉場斷了肋骨,趴著裝死;他第一次催動麒麟血,把整座山炸平……全是他的記憶,被人抽出來,織進劍光。每一幕都有溫度,有笑,有痛。
“以情義為基。”李滄瀾低吼,把靈竅里所有力氣灌進劍里,“天梯——現!”
地面轟開,一道金光梯從地底升起,筆直沖天。那是傳說中通九重天的登仙階,只有大願、大恨、大愛才能開。光梯過處,黑漩被壓成一塊玉玨,靜靜浮著,刻著“青冥”二字,血光流動。
幽冥殿主身子開始散,臉上卻沒了恨,只剩解脫。他最後看了李滄瀾一眼,眼里竟有淚——不是他的眼,是他娘的。
骨刀化成光點,落進李滄瀾掌心。那一瞬,他好像听見了母親的聲音︰“孩子,走吧……別回頭。”
玉玨一震,投出青冥洲地圖。一個點在狂閃,像在求救——他姐姐最後消失的地方,極北冰淵,傳說中的“舊神之墓”。
遠處,十二道刀光撕開天,十二個渡劫修士踏空而來,領頭的舉著金令,聲如雷︰“勾結幽冥殿的罪人,即刻伏誅!”
李滄瀾沒回頭,只抬手,身後虛空浮出無數影子——他吞過的強者,全站他身後。劍修、妖王、古族老祖,連那塊護心石都在,化成靈體,金光匯成一道牆,硬生生擋住刀光。
“清歌。”他聲音啞,卻穩。
葉清歌把玉簡拍進地里,裂縫中涌出幾十艘飛舟,凌霄劍宗的旗在風里獵獵響。那是她早埋的後手,就為今天護他一程。
李滄瀾捏碎最後一滴麒麟血,血霧升騰,凝成一句話,響徹天地︰“告訴九重天,三日後青冥洲邊境——我李滄瀾,來取我娘的命,我姐的魂,還有……這天下欠我的公道。”
話沒落,玉玨突然投出一段記憶。
畫面里,聖女站在同樣的台子上,手里握著同樣的玉玨,遠處天邊,一道金光梯緩緩升起。她回頭,看向鏡頭,嘴唇動了。
李滄瀾瞳孔一縮。
那句沒說完的話,和他娘死前說的一模一樣。
“別信天,信你自己。”
風停了,血雨懸在半空,天地像凍住。李滄瀾低頭看掌心的玉玨,上面不只有地圖,還有時間——三天前,聖女也開過天梯,想破九重天的封,失敗了,魂散了。
今天,他走上了同一條路。
他慢慢抬頭,看向那十二個渡劫修士,嘴角扯出冷笑︰“你們來得正好。”
金光纏身,身後虛影齊齊拔劍,天地變色。
“這一戰,我不為活,只為——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