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淵的裂縫合上了,風刮得厲害,嗚嗚地響,像是有人在哭。李滄瀾跪在灰堆里,手心里那塊玉還在發燙,燙得像剛從火里撈出來。他沒動,膝蓋陷進焦土,像被釘住了。風一吹,灰就打著旋兒往他臉上撲,鑽進鼻子、耳朵,還往傷口里鑽。這些灰不一般——是底下積了上千年的怨氣燒出來的,踫一下,皮膚就冒紅點,像被火燎過。
玉上的麒麟浮雕動了一下,眼楮好像眨了。一道念頭猛地扎進他腦子里,冷得像冰,又有點熟,像誰在叫他︰“孩子……來找我。”
他喉嚨一緊,沒應聲,手卻攥得更狠了。指甲摳進掌心,血從指縫往外滲,順著玉上的金線往下流。金線突然一跳,像活了,鼓了一下,好像里面有了心跳。一股熱流順著血管往腦子沖,腦子里亂成一片,像海浪翻騰。
眼前閃出一堆畫面——冰宮里躺著個女人;深淵裂開,黑霧往上涌;還有那雙眼楮,熟得心口疼,又遠得像隔了幾輩子。
“李滄瀾!”
葉清歌的聲音從後面來,清冷,可帶了點急。劍鞘先到,青光一卷,纏住玉佩,那股吸力一下就沒了。她沖過來,衣角翻著,頭發被風吹亂,露出脖子上那道沒結痂的傷——昨夜替他擋那一擊留下的。
她蹲下,劍氣順著手脈走,壓住他腦子里的震,手指搭他手腕,眉頭皺成疙瘩︰“它在認你,也在吃你。再晚半秒,魂就沒了。”
他沒抬頭,把玉翻了個面。那四個字“契子歸位,天鎖將崩”泛著冷光,邊緣滲出血絲一樣的紋,像是從玉里長出來的。他咬破手指,在玉上畫了道符,手有點抖,可那符畫得穩,像刀刻的。又滴了滴血壓陣,血落下去,像雨點打在水面,一圈圈蕩開。
符紙貼上的瞬間,體內的混沌靈竅嗡了一聲,反手送出一股暖流,玉安靜了。可那熱勁兒順著經脈往上爬,像蛇,慢慢鑽進骨頭。
“走。”他啞著嗓子站起來,右臂斷骨還沒接,每走一步,整條胳膊就抽一下,像里面有針在攪。但他背挺得直,像身體里藏著什麼,隨時要掙出來。
葉清歌扶他,手貼他後背,感覺他體內靈力亂得像開水,可又有點東西在悄悄成形——那股亂勁兒正被吞進去,再吐出來,變成穩的。
兩人走出深淵時,天邊剛露白。他們順著光,往凌霄劍宗走。一路沒說話,各想各的。
——
山門前,守山陣“嗡”地響了一聲,紅光掃過來,警鈴炸了,震得石頭往下掉。
“站住!帶邪物的,不準進!”
三個執事跳下來,劍指著李滄瀾胸口,靈力凝成鎖鏈虛影,直撲他懷里那塊玉。陣盤上,玉的影子閃個不停,被什麼古禁制認出來了,紅光里浮出一串殘符,竟是上古的“封印詔令”。
葉清歌眼皮一抬,指尖一彈,親傳令飛出去,青玉牌上的“清”字亮了,劍氣沖天,壓住陣法亂顫。她聲音冷︰“這東西關系宗門生死,攔,你擔得起?”
執事猶豫,可陣法更瘋,紅光化鏈,直撲玉佩。那玉微微震,像要回應。
李滄瀾抬手,割開掌心,血滴上去。
剎那,玉騰空三尺,銀光炸開,守山陣“ ”地收了,警鈴啞了。紅光退,陣盤符文全滅,只剩一道血印——跟他掌心的紋路一模一樣。
“血脈共鳴……”一個執事瞪眼,聲音發抖,“這玉……認他了?它有靈?”
“藏經閣提過,上古有塊‘契玉’,能引麒麟歸位,只有血對得上的人能踫。”另一個低聲說,眼神發虛,“該不會……就是它?傳說麒麟族以血為契,以玉為鑰,開秘境的,就是‘契子’。”
葉清歌接過玉,聲音更冷︰“讓路。”
三人對視,終于退開。可有人低聲嘀咕︰“契子……不是七百年前就被滅了的命定之人嗎?怎麼……又來了?”
——
玄鑒長老在煮茶,紫砂壺底下燒著魂火,茶香清。弟子一報信,他手一抖,茶杯差點摔了。“帶他們去藏經閣偏殿。”他聲音沉,眼里閃過一絲慌,“快。”
偏殿里,九盞青銅燈懸著,燈芯藍火跳動,牆上影子亂晃。玉放在陣心,長老盤腿坐下,指尖凝出一道靈識,慢慢按向玉面。
“轟——”
一股老意念沖出來,三個弟子當場昏倒,吐白沫,七竅流血。長老嘴角冒血,不撒手,反咬破舌尖,噴出精血,在空中畫“九宮解封陣”,九道血符繞玉,像鎖鏈纏上。
李滄瀾一步上前,手蓋玉佩,體內混沌靈竅一開。那股沖勁兒順著掌心進來,被他一口吞了七成,反手吐出三成,送進長老經脈。
長老身子一震,眼里驚︰“好小子……拿你的‘吞’去‘渡’,歪打正著。這玉的封印,本就是給‘吞天者’設的。”
玉猛震,銀光暴漲,整個殿亮如白晝。光里浮出一幅星圖——山如龍,河似脈,九座火山圍著盆地,中央四個字︰麒麟秘境。
李滄瀾瞳孔一縮。
混沌靈竅突跳,眼前一變——火山群中立著石門,門後冰光流轉,寒氣凝霜,四壁如鏡,映著無數沉睡的人。水晶棺里,女人閉眼,眉心紅印像火,黑發鋪開如夜,手指微曲,像在等人牽手。
那冰宮……跟深淵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娘……就在那兒。”他嗓子啞了,聲音不成調。
幻象一閃就沒了。玉背面那四個字“天鎖將崩”突然滲出血線,像活蛇,纏上他手腕,冰涼,可又像親人踫他。
長老喘著,抹掉嘴角血,死死盯著玉︰“這玉不是死的。它是鑰匙,也是試煉。進秘境,要三滴真血,不然門不開,人得死。而且……每滴血,都會叫醒一部分‘它’。”
“它?”李滄瀾問。
“麒麟。”長老壓低嗓,“不是一頭,是一族。它們沒死,是被鎖了。你這塊玉,是它們最後的心核。”
李滄瀾低頭看玉,麒麟的眼珠又動了動,女人的睫毛,好像輕輕顫了一下。
“它在等我。”他聲音低,“不是現在,是早就等了。從我七歲被推進噬魂淵那天起,每一步,都是它安排的。”
葉清歌盯著玉,忽然說︰“昨夜它吸你血時,我的劍鞘震了一下。”她抽出半寸劍,青光一閃,劍脊上浮出一道細紋,跟玉邊的金紋嚴絲合縫,“跟你娘袖口的紋,對上了。”
李滄瀾愣住。
他想起幽冥殿主臨死前的話︰“你是‘契子’,是破鎖的人。你的血,是鑰匙的鑰匙。”
原來從七歲開始,每一步都是算好的。被宗門扔了,被仇人追,連斷臂那場伏擊……都是為了讓他血更純,讓他的靈竅更像“吞天”的東西。
“秘境在哪?”他問。
長老抬手,星圖一凝,指向東南︰“三千里外,葬火原。九火山口,雷暴不斷,鳥都飛不過。上古記的,麒麟族最後消失的地方,就是那兒。天鎖降下,封了整個族,只有‘契子’用血破封,才能開門。”
李滄瀾握緊玉,吞噬值早滿了,系統沒動靜。直到眉心一震,混沌靈竅里,一聲低吼響起,像有什麼巨獸醒了。
【吞噬值達標,解鎖新神通——麒麟嘯天吼未激活)】
【檢測到高階血脈共鳴,混沌靈竅開啟隱藏模塊︰血契追溯】
他閉眼,血契追溯自動開。識海里,浮出一條血線連著的因果鏈——
第一環︰幽冥殿主殘魂,已歸位。
第二環︰雲瑤執念,沉眠冰宮。
第三環︰未知存在,被鎖在秘境深處,氣息跟麒麟一樣,卻……更老。
“里面不止一個。”他睜眼,聲音冷得像冰,“還有別的在等我。比麒麟老,比天鎖狠。”
長老臉色沉︰“麒麟族沒滅,是被封了。秘境是牢,也是墳。進去的,沒一個活著出來。上古七位大能聯手布陣,就是為了鎮住‘它’。”
“那我算第一個。”李滄瀾把玉貼身收好,右臂斷骨 響,他像沒感覺,“它認我,我就得去。它喊我,我就得應。”
葉清歌看著他︰“你不怕是陷阱?”
“怕。”他咧嘴一笑,帶點少年氣的狠,“可娘都開口了,當兒子的,哪能不去認門?”
話沒說完,玉突然發燙,胸口一扯。他低頭,發現衣襟下的皮膚浮出一道金紋,正往心口爬,像被什麼拽著,游得像蛇。
“它在改我的血。”他低聲說,“不是開門,是在……重塑我。它要把我變成真正的‘契子’。”
葉清歌伸手按他心口,劍意探進去,被一股溫和力道彈開。金紋繞一圈,停在胸口,成了個微型陣圖,跟玉背面的“契子歸位”四字,嚴絲合縫。
“你已經不是純粹的人了。”她聲音輕,像怕驚了什麼。
“早不是了。”他笑了笑,眼神深得看不見底,“從吞第一口靈氣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不是凡人。我是被挑中的,也是被詛咒的。”
他抬頭看東南,三千里外,九火山口雷雲翻滾,電光如龍,像天地都在為那秘境躁動。
玉在他懷里輕輕震,像一顆活的心,正慢慢跟他的心跳合上。
忽然,眉心一刺,混沌靈竅自己開了,血契追溯的最後一環,浮出一行血字︰
【下一滴真血,將喚醒‘守門者’】
李滄瀾手指一抖,玉滑下半寸,露出內側一道刻痕——一把劍的輪廓,線條流暢,劍尖微揚,跟葉清歌的本命劍,一模一樣。
他猛地抬頭,看她。
葉清歌也在看玉,臉色發白,指尖微顫。
她沒說話,慢慢把劍插回鞘里,青光沒了。
可那一瞬,兩人都懂了——
她,也是局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