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第七階的石縫里,那道倒寫的“噬”字還在爬。黑焰如蛇,順著裂縫往深處鑽,像是要給整座天梯打上封印。李滄瀾的右手垂在身側,指尖懸著一滴未落的黑血,像一顆凝固的夜露。風停了,連空氣都仿佛被凍住,只有他胸口的跳動——不對,是兩道跳動。
一道來自心髒,一道……來自胸腔深處。
葉清歌站在三步之外,劍鞘橫在身前,銀光微顫。她沒動,可劍靈在哀鳴,像是嗅到了什麼不該存在的東西。剛才那一瞬,當她的劍尖觸到李滄瀾眉心時,混沌靈竅里的黑焰竟反向吸食了劍意,仿佛那不是敵人,而是久別重逢的養料。
“你體內的東西……在學你。”她說完這句話後,便再沒開口。
李滄瀾也沒回應。他只是緩緩抬起手,指尖那滴黑血終于落下,砸在石階上,“嗤”地一聲燃起黑火,倒“噬”字又延伸了一寸。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混沌靈竅里,黑焰已蔓延至三成,像一張鋪開的蛛網,纏住每一縷靈力。第二心跳越來越急,每一次搏動都像是有另一個他在胸腔里冷笑。他試過壓制,用吞噬值兌換的“噬靈眼”掃視經脈,發現那黑焰竟已與麒麟真血混在一起,分不清誰在吞噬誰。
“再不用真血……我就要被自己吃了。”他低語,聲音沙啞得不像少年。
話音未落,他猛然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開。劇痛讓他神志一清,隨即三滴暗金色的麒麟真血從靈竅中被強行抽出,順著經脈灌入眉心。剎那間,一股狂暴的暖流炸開,黑焰如遭雷擊,猛地縮回半寸。
“有效!”他瞳孔一縮。
可代價也來了——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那是靈力反噬的前兆。每滴真血能提升一小境,代價是使用後二十四小時戰力減半、經脈受損,如今他卻要連使七滴!
“瘋了!”葉清歌終于動了,劍鞘一橫,銀光如鎖鏈直撲他心口,“你明知道真血有反噬,還敢連用?!”
“我不敢,但我必須。”李滄瀾冷笑,右掌一抬,暗金色領域“轟”然展開,十丈之內,靈氣、劍意、甚至葉清歌釋放的銀光都被瘋狂吞噬。領域中央,他如神如魔,眉心混沌靈竅瘋狂旋轉,將一切化為己用。
“三滴鎮黑焰,四滴——破境!”他怒吼,體內靈力如江河決堤,第四、第五、第六、第七滴麒麟真血接連引爆!
“轟——!”
一聲巨響,化神境的氣息如火山噴發,沖天而起。天梯第七階的石板寸寸龜裂,氣浪掀飛碎石,連遠處雲海都被震出漣漪。李滄瀾雙目赤金,發絲根根倒豎,背後麒麟虛影暴漲十丈,竟生出四爪雙角,威壓如獄!
可就在氣息登頂的瞬間——
“噗!”
他胸口皮膚驟然裂開,一道暗金紋路如藤蔓蔓延,緊接著,一顆拳頭大小的心髒破體而出,懸浮于胸腔內側,通體泛著金屬般的光澤,表面刻滿古老符文。它跳動著,節奏與本心完全相反,一進一退,一呼一吸,像是兩個世界在爭奪同一具軀殼。
葉清歌瞳孔驟縮。
“這……不是你的……”
話未說完,那顆新生心髒表面忽然浮現出一道虛影——黑袍披身,面容模糊,卻帶著熟悉的陰冷氣息。正是反噬之主的意識投影!
“你終于……”那虛影開口,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帶著回響,“用我的血,活成了我。”
李滄瀾渾身一震,差點跪下。他能感覺到,那顆心髒不是外物,而是從他血脈深處長出來的。每一滴麒麟真血,都在為它注入養分。它不是副作用,是容器。
“原來……真血才是詛咒。”他喃喃。
葉清歌不再猶豫,劍鞘一轉,銀光凝成利刃,直刺那顆新生心髒!
“鐺——!”
劍尖觸心,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更詭異的是,銀光非但未傷其分毫,反而被那心髒一口吞下,符文亮起,跳動速度陡然加快!
“封不住?!”她變封為刺,劍鞘貫穿心髒,劍靈之血順著鞘身流入李滄瀾經脈。
“啊——!”李滄瀾仰頭嘶吼,那血如冰如火,與麒麟真血激烈相斥,經脈仿佛被刀割。可就在這劇痛中,他識海竟短暫清明。
每次共鳴,所有畫面的最後,都重復著那三個字‘快逃’。
是那九百九十九個被吞噬者的臨終低語,此刻如潮水般涌來,幾乎將他神志撕碎。而在最深處,另一個聲音在冷笑︰“你吞了他們,現在他們吞你。”
那是反噬之主,也是他自己的陰暗面。
“我不逃。”李滄瀾咬碎一口牙,血混著唾液從嘴角溢出。他以殘存意志沉入混沌靈竅,在靈識深處,用靈力一筆一劃刻下兩個字——
不逃。
字成剎那,麒麟虛影怒吼,黑焰退散,第二心跳節奏一滯。
他奪回了身體。
可代價也來了——新生心髒被劍鞘貫穿處,緩緩流出一滴血。那血不是紅,也不是黑,而是銀黑交織,如液態符文,落地瞬間,竟自動排列成殘缺陣法。
三道扭曲的筆畫浮現︰天、梯、祭。
李滄瀾低頭看去,渾身發冷。
這不是巧合。這是血祭通天陣的殘角——上古時期,以神獸之血為引,獻祭生靈,開啟天門的禁忌之陣。而他的麒麟真血,從一開始,就是祭品。
“所以……母親當年封印我,不是為了保護我。”他聲音顫抖,“是為了不讓這血,被用來打開天梯。”
葉清歌拔出劍鞘,銀血順著劍身滴落,與地上的符文短暫交融,竟泛起微弱金光。她抬頭,眼神復雜︰“你早就知道?”
“不知道。”李滄瀾苦笑,“但每次用真血,我都覺得自己在變。愛吃生肉,說話帶口癖,甚至……開始收集亮晶晶的東西。”他從懷中摸出一塊碎玉,通體晶瑩,是他昨夜無意識撿的,“這毛病,是反噬。”
葉清歌沉默。她忽然伸手,按在他胸口那顆新生心髒上。
“它在跳。”她低語,“但節奏……和你的劍意共鳴。”
李滄瀾一怔。
就在這時,那心髒忽然劇烈一震,符文全亮,黑焰從傷口噴涌而出,瞬間纏住葉清歌的手腕!
“滾開!”李滄瀾怒吼,麒麟虛影一爪拍下,將黑焰震散。可那心髒表面,反噬之主的虛影再次浮現,嘴角咧開,無聲低語︰
“你每用一滴血,我就醒一分。等到七七四十九滴……我就徹底是你了。”
李滄瀾臉色慘白。
他還剩多少滴真血?沒人知道。但每一次使用,都是在喂養體內的怪物。
“要麼不用,要麼成魔。”他喃喃。
葉清歌甩開黑焰,劍鞘橫在胸前,銀光重新凝聚。她沒說話,可眼神已說明一切——她不會讓他失控。
李滄瀾深吸一口氣,抬手抹去嘴角血跡。他看向天梯深處,那道倒“噬”字已爬至第七階盡頭,仿佛在指引什麼。
“看來……只能繼續吞了。”他低語,“吞到我能掌控這詛咒為止。”
“你瘋了!”葉清歌厲聲,“再用真血,你會被徹底吞噬!”
“那也比被它控制強。”李滄瀾冷笑,“至少……是我自己在吞。”
他抬起右手,指尖凝聚一縷黑焰,緩緩按向眉心混沌靈竅。他清楚,接下來的吞噬定會引發難以預料的後果,可能是天地降下的懲罰,或是內心魔障的糾纏,亦或是被吞噬者怨念的復仇。
但他不在乎了。
真血是詛咒,那他就把詛咒,煉成刀。
葉清歌盯著他,劍鞘微微發顫。
就在這時,李滄瀾胸口那顆新生心髒忽然停止跳動。
符文熄滅,黑焰退散,連反噬之主的虛影都消失了。
死寂。
下一瞬——
心髒猛地一震,倒著跳了一下。
李滄瀾瞳孔驟縮,葉清歌劍鞘一顫,銀光尚未亮起——
那顆心髒表面,緩緩浮現出一張臉。
不是反噬之主。
是他自己。
嘴角咧開,無聲低語︰
“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