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寒冷,把骨灰斬落。
那截從石像里伸出來的枯手,還沒完全合攏的指骨,被葉清歌一劍砍成了飛灰。腐朽的詛咒之力消散在空中,留下一道扭曲的裂痕,就像天幕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
李滄瀾往後踉蹌退了半步,左腳踩在碎石上,發出很刺耳的摩擦聲。他眉心的“閉合之眼”還在抖,剛解鎖的“麒麟嘯天吼”,就像一頭被硬塞進他腦袋的凶獸,在他腦袋里橫沖直撞。混沌靈竅熱得像熔爐,每跳一下都扯著經脈,就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鐵絲在他身體里穿來穿去。
他吐出一口黑血,血珠一落地就燃燒起來,變成一縷幽火,馬上被空氣中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吸走了。
“咳……”他抬手抹掉嘴角的殘血,手指有點發抖。右腿的石化紋路這時候奇怪地停住了,可左手指尖卻開始變得透明,好像血肉正被一種規則慢慢抹掉。
就在這時——
青冥洲那邊,傳來一聲不像是人間的哀鳴。
不是風聲,不是雷聲,更不是野獸的吼聲。那是所有因果鏈同時斷開時發出的聲音,就像天地在哭泣。整片大陸的靈氣一下子亂了,山河倒影在空中扭曲,連天梯第七階的石面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紋,好像有個古老的封印要崩解了。
李滄瀾猛地抬起頭。
眉心“閉合之眼”自己睜開,射出一道暗金光束,朝著青冥洲深處射去。他用剛覺醒的【因果溯源】,靈識像網一樣鋪開,一下就找到了混亂能量的源頭——
畫面一閃︰葬神淵底,幽冥殿廢墟上,有一座殘破的祭壇立在那里。林雪薇盤著腿坐著,七塊護心符在她身邊飄著,每一塊上都刻著“林”字,可都有燒焦的痕跡,好像被誰故意抹去了什麼。
她嘴唇動了動,聲音小得幾乎听不見︰“用我的命,換因果清零。”
第七塊護心符慢慢沉進她心口,她皮膚上馬上出現了灼痕,就是那個被抹去的“林”字,現在像烙印一樣又出現了。她嘴角流著血,卻笑了,笑得就像完成了一場早就注定的獻祭。
李滄瀾眼楮一下子瞪大了。
他認得那護心符——藥廬那晚,她遞來清心玉的時候,袖口閃過的護心符,就有同樣的燒痕。原來她早就開始了,用自己當容器,吞噬因果鏈,想把所有因為他而起的債,都轉到自己身上。
“你這個傻丫頭……”他小聲說,聲音沙啞得不像個少年,“拿命給我填坑,是想讓我背一輩子良心債嗎?”
話還沒說完,天地突然變了。
無數斷了的因果鏈像蛛絲一樣從四面八方冒出來,纏在修士身上。有的人當場炸成了血霧,有的人七竅流血還在狂笑,好像被一種更厲害的存在控制了。青冥洲的法則要崩潰了,因果不守恆了,報應也不準時了,連“因”和“果”的順序都亂了——有的人先死了,才被刺;有的人還沒說話,對方就生氣地拔劍了。
李滄瀾只覺得眉心靈竅像被雷劈了一樣,混沌旋渦不受控制地瘋狂轉起來,開始被動地吞噬那些暴走的因果之力。一股一股混亂的能量像潮水一樣涌進來,他“嘗”到了林雪薇的氣息,嘗到了幽冥殿主的執念,嘗到了母親把他推進旋渦時的決絕……
還有他自己。
無數條因果鏈的盡頭,不管連著誰,最後都偷偷地纏到了一個地方——
他心髒的位置。
“……啥?”他低下頭,手按在胸口,指尖感覺到不一樣的跳動。
不是心跳。
是另一種節奏,很微弱但能清楚感覺到,好像有顆沉睡的種子,在因果大亂的時候悄悄醒了。
“所有債……都沖著我來?”他小聲說,“我不是在還債,我原來是債主?”
葉清歌站在三步遠的地方,劍鞘嗡嗡響,銀光一閃一閃的。她盯著他,眼神冷得能把火凍住,不過看到他指尖變透明的時候,手指輕輕抖了一下。
“別踫那些鏈子。”她終于開口了,聲音像冰刃劃過,“它們在哭。”
李滄瀾沒回頭。
他慢慢抬起雙臂,手心朝上,就像要接住這個要崩塌的世界。
“我知道它們在哭。”他輕輕笑了一聲,笑聲里帶著一種荒誕的豪氣,“可老子的金手指就是能吞天噬地,連空氣都敢吃,還怕幾根破鏈子?”
說完,【吞噬領域】全打開了。
暗金色的光暈以他為中心炸開,像漣漪一樣擴散出去很遠。青冥洲上空斷了的因果鏈好像被召喚了一樣,紛紛斷開、抽離,變成流光,朝他眉心匯聚過來。每一道鏈子進入混沌靈竅,都讓他受到很厲害的反噬,污染度像數字瘋了一樣往上漲——60、63、67!
他左臂變得更透明了,皮膚下面都能看到骨頭的輪廓,好像下一秒就要沒了。
可他不管。
他只看到——
在吞噬的幻象里,每一條因果鏈的盡頭,都纏在他心髒上,密密麻麻的,像繭一樣。有他吞過的劍修,有被他救過的妖獸,有因為他渡劫倒霉的宗門,甚至還有那塊追著他罵了三年的法寶殘片,現在也變成一條細鏈,緊緊纏在他心口。
“原來……”他咬著牙,額頭青筋都鼓起來了,“我才是那個被所有人追著還債的‘天道漏洞’?”
他想起母親把他推進吞噬旋渦的畫面,和眼前的景象重合在一起。他突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封印他。
她是把“因果中樞”塞進一個嬰兒身體里,用自己的命,把快崩潰的天地規則,強行固定在一個活人身上。
而他,就是那個固定的點。
“我不是吞噬者……”他大聲吼道,聲音沙啞得像裂帛,“我是容器?是祭品?是這個破世界的‘因果垃圾桶’?”
疼。
不光是經脈像被刀割,不光是靈竅負擔太重,而是靈魂深處傳來撕裂的感覺。他感覺自己像被釘在命運的十字架上,所有因為他而起的恩怨、仇恨、報應,這時候都反過來害他。
可就在這時——
一只涼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葉清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邊,劍鞘沒拔出來,卻把一縷劍靈之血通過掌心送進了他身體里。那血像銀色的火,所到的地方,經脈的疼痛減輕了一些,混沌靈竅的暴動也慢慢平靜下來。
他轉頭看她。
她沒看他,只盯著天空中那些暴走的因果鏈,睫毛輕輕抖了一下,好像在忍著什麼。
“你騙我……”他小聲說,“可她也在替我背債。”
葉清歌手指動了動,沒說話。
李滄瀾卻笑了,笑得像個瘋子,又像個終于看清真相的賭徒。
“既然所有債都沖著我來……”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手指關節都變白了,“那就由我來還。”
說完,他猛地抬起頭,眉心“閉合之眼”射出強烈的金光,吞噬領域又擴大了,把最後一道暴走的因果鏈硬吸了進去。靈竅污染度一下子漲到了68,左臂幾乎完全透明了,可他的眼神亮得嚇人。
就在這時——
天空裂痕深處,有一只由無數因果鏈編成的大眼楮,慢慢睜開了。
它沒有瞳孔,只有一層一層的鎖鏈在轉動,好像是個超越時空的存在,冷冷地看著他。
李滄瀾和它對視著,一點都不害怕。
他抬起手,手指指著那只巨眼,聲音像打雷一樣響︰
“來啊!有種就降下天譴!老子吞了你的規則,嚼了你的因果,看是你滅了我,還是我——”
巨眼輕輕抖了一下。
下一瞬,李滄瀾心口猛地一緊。
那道微弱的“第二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好像在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