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干了,天地間暫時安靜下來。
李滄瀾靠在葉清歌肩上,半邊身子跟僵了似的。右腿像被石頭糊住,沉甸甸的,每挪動一步,都費勁得像是跟山神拔河。他嗓子眼干巴巴的,發不出聲,連咽口水都像嚼鐵砂。
葉清歌扶著他,腳步穩穩當當,可喘氣聲壓都壓不住。
她劍鞘上裂了好多縫,像蟲子爬滿了寒鐵,每走一步,就“ 噠”響一聲,感覺馬上就要碎成渣。
他倆一步一步朝著天梯走去。
那座被幽冥殿主用執念撕開的天梯,這會兒居然自己在修復!
裂縫一點點合上,就像有只看不見的手在縫補。每合上一點,天地間的靈氣就猛地震蕩一下,感覺整個青冥洲都在憋著氣。
李滄瀾心里一揪。
他感覺自己心跳變慢了。
不是快死那種慢,而是……節奏被抽走了。
他低下頭,手掌按在胸口,一股涼氣順著手指鑽進去。他閉上眼,混沌靈竅輕輕顫動,居然捕捉到一股怪能量——那些他吞掉的修士、妖獸、法寶留下的殘念,這會兒變成細絲,纏在天梯上,密密麻麻的。
它們在修天梯!
可代價,是他的壽命!
“嘶——”
他猛地睜開眼,喉嚨一抽,還是發不出聲。他用左手在葉清歌袖子上劃字︰
“吞殘念……在修天梯……代價……我命!”
葉清歌低頭看了那幾個字,手指一下子攥緊。
她沒說話,咬了咬牙,接著扶著他往前走。
天梯下面,風開始打轉。
那不是普通的風,是靈氣亂流,是因果留下的動靜。裂縫合到第三階的時候,一道微光從縫里冒出來,就像睡了千年的螢火蟲。
是首位守護者的光球殘影。
它在小聲說話,聲音從老遠傳來,沙沙的像帶了靜電︰
“這是……天梯的抉擇……選承載的人。”
李滄瀾眼楮一瞪。
天梯的抉擇?承載的人?
他不是什麼天命之子,不是救世主,更不是天選之人。他就是個不服命的雜役,靠吞噬一路殺出來的瘋子。
可天梯……為啥選他?
他低頭看看自己石化的右腿,一點知覺都沒了,跟塊死東西似的。混沌靈竅隱隱作痛,麒麟真血結成冰渣,胸口的“執念”令牌好像也在慢慢跳動,跟天梯一起響。
他突然明白,自己不再只是“李滄瀾”了。
他是吞噬者,是因果的頭,也是尾。
是棋盤,也是……棋子。
光球一閃就沒了,只留下一句話在空氣中︰
“天梯,不是給神明造的,是給承載命運的人留的。”
葉清歌突然停住。
她抬頭看天梯,劍鞘裂縫里冒出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像個披白紗的女子,站在雲端。
她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李滄瀾心里一震。
他認得那輪廓。
是葉清歌的母親——當年鎮壓他血脈的劍主!
葉清歌猛地閉眼,睫毛直抖,好像在忍著啥。她咬住下唇,一滴血從嘴角滴到劍鞘上,裂縫一下子又長了一寸。
李滄瀾心里一緊,趕緊用左手在她手心寫字︰
“別硬撐。”
她沒看他,輕聲說︰
“這劍……撐不住了。”
她聲音輕輕的,卻像一錘子砸在李滄瀾心上。
他知道,她不是說劍,是說天梯。
是說……他。
“你要是死了,誰替我說話?”她突然笑了,笑得有點苦,“我可不想一輩子給你當翻譯。”
李滄瀾心里一熱,嗓子像被堵住。他想笑,笑不出來,就輕輕拍了拍她手背。
葉清歌突然低頭,看著他寫在袖子上的字︰
“吞殘念……代價……我命。”
她眼神一沉,把他扶到天梯前,然後松開手。
“你在這兒等著。”她小聲說。
“不……”李滄瀾眼神一緊,用手指在地上劃了個“不”字。
可葉清歌已經轉身,往天梯里面走了。
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劍鞘上的裂縫卻越來越亮,感覺馬上要炸開。
李滄瀾急了,想追,動不了。他用左手在地上拼命劃︰
“別去!”
可她沒回頭。
他只能干瞪眼,看著那背影消失在天梯盡頭,像一陣風,被卷進了無邊的虛空。
他胸口一緊,心跳又慢了點。
天梯還在修。
每修一寸,他的命就少一年。
可他沒法攔。
因為,他知道,葉清歌不是去送死。
她是去找……答案。
天梯為啥修?為啥選他?
是誰在搗鬼?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天梯真在“選”,那他得配得上這個選擇。
他慢慢閉上眼,讓石化的右腿壓著地面,讓寒氣從胸口擴散。
他不是救世主。
但他,是李滄瀾。
是那個在藥園里,偷偷看她舞劍的少年。
是那個在幽冥殿前,拼了命喊出“麒麟嘯天”的瘋子。
是那個,不服命的……吞噬者。
風又吹起來。
天梯的裂縫,已經合了五階。
李滄瀾的心跳,只剩下三成。
可他嘴角,卻露出一抹笑。
沒聲的笑。
他慢慢抬起左手,按在天梯上。
“來吧。”他心里念叨,“讓我看看,你選的人,配不配得上你。”
天梯輕輕震動,好像在回應。
一道光,從他手心蔓延開,順著天梯,一直沖到雲端。
下一刻——
“轟!”
整座天梯射出一道金光,照亮了整個青冥洲。
而在天梯盡頭,葉清歌的身影,正慢慢轉身。
她手里的劍,斷了。
可她的眼神,比劍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