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劫剛過。
天庭凌霄寶殿,帝俊高踞帝位,威嚴依舊,但眉宇間難掩深深的疲憊與凝重。
伏羲立于階下,正詳細匯報著天庭的重建狀況與各部損失評估。
“陛下,”伏羲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三十三天中損毀的大量建築,目前已初步修復,周天星斗運轉受五色神石補天影響已降至最低,星辰靈力供給正在逐步恢復常態。
……”
帝俊輕輕抬手,阻止了伏羲繼續向下說。
他雙目微闔,指尖輕敲帝座扶手︰“
我已知曉。
巫族雖亦損失共工、祝融兩位祖巫,然帝江、燭九陰、奢比尸、句芒、蓐收、天吳、蓞茲、強良、龠茲、玄冥九位祖巫俱在,還有後土娘娘坐鎮輪回。
祖巫真身強橫,非尋常妖族大羅可比。
他們損失的,是十二都天神煞陣這鎮族之本。”
說到此處,帝俊眼中精光一閃。
十二都天神煞大陣可以召喚盤古真身的偉力,非十二祖巫齊聚、精血共鳴不可成就。
自後土身化輪回,巫族也曾想要利用祖巫精血嘗試培養後繼之人,然而至今……仍未有一人能承其重、達至祖巫之境。
帝俊想到此處,口中微微嘆息,既無奈也有一絲慶幸︰“
共工、祝融此番隕落,巫族損傷重大,不過巫族在頂尖大能數量上依舊在吾族之上,且中堅力量的大巫,如九鳳、刑天、蚩尤、風伯、雨師等,數目眾多,實力強勁,人手頗厚。
然十二都天神煞陣的缺失,如同斷了他們最強的利刃。
我妖族尚有一戰之力,便在此處!”
帝俊抬手,殿中星光閃耀,浮現周天星辰流轉不息的宏偉星圖。
“有周天星斗大陣在,有周天星辰幡在,有億萬群星之力可供御使,巫族非結成都天神煞,亦難撼動星辰之威!”
伏羲深以為然。
這一次,巫妖之間的實力似乎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線上。
九幽世界,輪回之地。
災劫發生以後,沒有了天道的遮掩,後土回溯了整個事件發生的全過程。
從妖族安排人手挑撥離間,使得共工和祝融大打出手,到三清出手激發兩人心中的負面情緒,讓他們之間從切磋變成了死斗,最後共工那決絕的一撞,祝融最後熄滅的神火,以及不周山崩塌時整個洪荒的悲鳴,所有場景一一閃過,後土頗為痛心,心里也有些憤怒。
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麼算了,必須要找鴻鈞討個說法!
後土身形閃動,下一刻就出現在紫霄宮那古樸大門之外。
宮門無聲打開,昭示著主人對來客的迎接,後土也不遲疑,抬腳踱步走了進去。
她來到宮內,走到殿內雲台上,和鴻鈞對坐。
“後土道友,匆匆至此,可是為此次天地災劫之後的地道運轉?”鴻鈞道祖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能撫平一切波瀾。
“鴻鈞,你應當知曉我為何而來!”後土的聲音中帶著怒氣,強大的輪回氣息瞬間激蕩開來,引得殿內空間都震蕩不已。
“昔日是你親自找我,許下誓約,才促成雙方合作!
而你今日所作所為,算得了什麼?”
她的目光銳利如劍,直視鴻鈞那張面癱臉︰“
自吾身化輪回,執掌地道,縱是聖人之手遮蔽天機,尋常事難察其跡,然事關祖巫,事關天柱不周之大事,如此近切之禍兆,本宮竟未能提前感知!
這其中就有你的手筆吧!
你陰謀算計,擾亂天機,蒙蔽我的感知!
鴻鈞,當初吾等合作,乃是以姜雲一人換取巫族入幽冥安身,汝曾言巫族與祖巫可得保全,不受大劫所累!
如今共工、祝融身隕,不周崩塌,洪荒震蕩,巫族氣運大傷!
這就是汝口中的保全,還是你認為我這個輪回之主可欺?
今日,你必須給本宮,給巫族,給這方天地一個交代!”
後土的聲音鏗鏘有力,憤怒的質問聲,在這片玄妙的道場中回蕩。
然而,面對後土的滔天怒火以及違背合作誓言的質問,鴻鈞道祖的面容依舊如平湖一般,沒有一絲波瀾。
“後土道友,你應該知道,隕落不意味著消亡,這也許是個順應天命,擺脫枷鎖的好機會。”鴻鈞的聲音平穩,話語中蘊含著莫大的玄機。
“你看這是什麼?”
隨著他話音落下,兩道有些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真靈之光,一團呈現水藍之色的水屬法則本源以及一團呈現赤紅之色的火屬法則本源,驟然浮現在鴻鈞掌心。
兩道真靈之光與那兩團本源兩兩牽連著,其中散發出的氣息讓後土感覺到無比的親切與熟悉。
這些似乎都在彰顯著它們的本來身份,那郝然就是共工與祝融的完整真靈以及他們祖巫之體所化的水之本源、火之本源!
“此乃何意?這一切你都早有預謀?”後土瞳孔微縮,周身氣息一凝,怒意稍斂,疑惑陡生。
“你已掌輪回,有了這完整的真靈和本源,想必輕易就可借用輪回之力,讓他們回歸吧!”鴻鈞悠悠的說道。
“此舉意義何在?”後土眉頭緊鎖。
“你有所不知。”鴻鈞道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歷史長河,“
盤古開天闢地,身化萬物,以無上偉力鑄就洪荒世界。
汝等十二祖巫,承其精血降生,分掌其部分力量,亦承其意志之重,同時你們還吸收了開天闢地時殘留的無邊煞氣與濁氣。
此為爾等力量的源泉,亦是爾等無法解脫的桎梏!”
“巫族強大,肉身通玄,神通蓋世,然元神卻被血脈中的煞氣濁氣鎖死,難以感悟天地大道,無法像妖與人一般,適應洪荒天地變化,修行至更高境界。
天地有私,為了世界發展與演化,必然要清洗盤古遺留下來的底蘊,擺脫盤古烙印。
同時,還需要讓天地間的三道趨于平衡,世界趨于完美。
然則人道生靈根腳越強悍,對天地的威脅越大,因此人族應運而生。
如今,為了讓代表無限可能性的新生力量——人族有足夠的成長空間,巫妖兩族走向衰落,此乃天道運轉之必然!
若祖巫們一直保留著純粹的盤古血脈,那麼無論經歷幾次量劫,其最終結局都逃不過被清洗的命運!”
一席話如晨鐘暮鼓,听得後土心神激蕩。
她身為地道聖人,執掌輪回,對天地大勢自有感悟,鴻鈞所言,她並非毫無察覺,只是從未如此赤裸而直接地點破巫族與盤古血脈之間的根本矛盾與注定的悲劇宿命!
“那……此番劫難……”後土語氣中的怒意已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思。
“這正是吾為保全汝等十二祖巫所謀一線生機!”鴻鈞掌心一托,那兩團純淨的真靈與本源緩緩飄向後土。
“此次共工怒觸不周山,看似是元始、老子等人為引發巫妖矛盾、推動量劫所做。
然,這何嘗不是祖巫一次最徹底的涅盤?”
“吾在此次災難之初,便已感應。
故此,在共工與祝融身隕之時,及時出手干預,將其真靈攝來。
我已經保下他們完整的真靈,並通過天道之力,祛除了真靈中存在的開天煞氣與血脈濁氣,讓真靈保持原始與純淨。
另外,我還一並將他們血脈中蘊含的法則力量的本源,也就是水之本源與火之本源——完整抽離、淨化。”
“多謝鴻鈞道友!”
隨後鴻鈞與後土談論後續謀劃。
他讓後土借輪回造化之力,將兩道真靈本源,投入六道輪回深處蘊養,讓他們在輪回法則的滋養下,擺脫了盤古血脈桎梏的祖巫真靈,歷經歲月沉澱,終將重獲新生!
另外他也提到,不獨是共工、祝融,其他的祖巫,在未來的洪荒進程中,亦需如此走上一遭!
在大劫中,讓他們走完自己本來的命運,消弭那份與生俱來的血脈因果。
然後,借助地道輪回力量,同樣護其真靈,剝離、淨化其本源力量。
當他們得以轉生歸來之時,他們也就不再是背負開天煞氣與血脈桎梏的祖巫之身!
他們將是以全新面貌,成為行走于洪荒的新一代天生神聖!
那時候,他們就成為了洪荒世界的巫族,而不再是天道運行中注定要被清理的盤古遺族!
紫霄宮內,後土靜靜地看著眼前兩團真靈之光,以及水、火本源。
鴻鈞透露出的東西,讓她對天地運轉法則多了許多認知。
“宿命……盤古血脈……桎梏……人族崛起……空間……”
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是一些不為人知的殘酷真相。
鴻鈞所言的“借勢轉生”,剝離血脈桎梏,只保留最本源的法則精華,再以輪回之力重塑新生……這確是保全祖巫們的一條上佳之路!
雖然代價是失去了過去的“祖巫”身份與形態,卻真正獲得了掙脫命數的機會。
從此以後,巫族將不再是洪荒天地的麻煩,而可以純粹作為一個自強不息、依附大地、掌握法則力量的族群存在下去。
人族崛起不再需要建立在巫族的徹底衰落之上。
“更重要的是,”後土想到,“此舉對吾地道之擴張與穩固,亦是大大利好!”
轉生歸來的新一代祖巫,不再受盤古血脈中殘留意志的深刻影響,將徹底成為地道陣營的堅實支柱!
他們的新生,將極大加深地道的力量底蘊與在洪荒三界中的話語權。
思緒翻騰,利弊權衡盡在心間流轉。
後土抬起頭,目光中已無初時的怒火與質疑,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與釋然。
“鴻鈞道友思慮長遠,為我巫族萬世延續,為洪荒大局穩定,擅加謀劃,令人敬佩。”後土不禁對鴻鈞一陣夸贊。
“吾當以此法,助吾兩位兄長,也助吾其余兄長姐妹,掙脫枷鎖,重獲新生!
巫族,只會是洪荒天地的巫族!”
她鄭重地伸出雙手,引動輪回深處的磅礡偉力。
那兩團真靈與本源被一層溫暖而堅韌的地道聖光包裹、接引,緩緩落入她的掌心,隨後消失不見,被接引回輪回殿內悉心蘊養。
“不過,”後土話鋒一轉,眼中閃過冷意,“
元始、老子等人不顧大局,為一己之私肆意妄為,干擾祖巫心智,屏蔽天機感知,致令災劫擴大,險些覆滅洪荒,此等作為,亦不能毫無懲戒。
望道祖好生管理,多加約束,否則,地道也不吝代為管教。”
鴻鈞頷首︰“此事自當有分說,道友放心。”
後土深深看了一眼鴻鈞,不再多言。
光芒一閃,她的身影已然離開了這片道場,回歸九幽輪回。
後土回來以後,就馬上給眾位祖巫發送了消息,讓他們前往輪回殿一敘。
沒多久,一道道氣勢磅礡的身影踏破虛空,相繼顯現于殿中。
帝江、燭九陰、奢比尸、句芒、蓐收、天吳、蓞茲、強良、玄冥!
除了身隕的共工、祝融,巫族尚存的十位祖巫,齊聚輪回大殿!
他們的臉上還殘留著悲慟,看向後土之時,眼神中也帶著難以言喻的復雜神色,不周山崩的陰影尚未完全散去,天地之威帶來的沖擊依舊強烈。
帝江作為祖巫之首,率先開口,聲音低沉如悶雷︰“後土妹子,召集吾等至此,可是有關于共工、祝融,或是天柱斷折之事?”
其余祖巫的目光也齊刷刷聚焦在後土身上。
後土看著眼前一個個帶著深重悲意的兄長姐姐,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她不能透露鴻鈞關于洗去他們盤古血脈的謀劃,那樣可能會引起兄長們的激烈反彈,更可能讓兄長們徹底陷入迷惘甚至走向極端。
“正是為二位兄長之事。”後土的聲音響起,話語中提及的事情,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見她抬手一揮,輪回殿中,空間泛起漣漪,兩團散發著熟悉氣息的真靈浮現在大家眼前。
同時,在真靈下方,還有兩團精純至極,蘊含著巫族血脈氣息的水火法則本源!
燭九陰眼眸中光芒流轉,聲音激動的說道︰“這是……共工和祝融的氣息?”
“沒錯,兄長!”後土肯定道,“這確實是共工、祝融兩位兄長的完整真靈!以及他們隕落之後,費心保存下來的水之本源與火之本源!”
嘩!
整個輪回大殿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和震動所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