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帝俊的思維無比清晰，往日許多籠罩在心上的迷霧此時都全數消散，他像是窺見了未來某一刻的命運。
驀地，他猛地昂起頭！
金色的帝血順著下頜滑落，滴在他碎裂的胸甲上，發出輕不可聞的滴答聲。
胸口的劇痛和心中的冰冷怒火，竟在這一刻詭異地交融，激發出一股源自太古金烏血脈最深處的、與生俱來的瘋狂戰意！
“ …… ……”低沉的、破碎的笑聲從帝俊喉嚨深處溢出，起初細微，隨即放大，最後化為穿透雲霄、帶著濃濃自嘲與無邊狂怒的咆哮！
“哈哈哈哈！
吾乃妖皇帝俊，統御萬妖，掌天庭權柄！
豈能……豈能如雞犬般……搖尾乞憐……坐而待斃？！”
他奮力支起重傷的身體，左臂軟軟垂下，僅余右臂猛地一把抓起地上那象征著他榮光與此刻恥辱的破碎金烏冠冕，看也不看，狠狠地將其捏成一團扭曲的金塊，甩入身後翻騰的血霧之中！
“妖師！”帝俊的目光如淬火的利刃，死死釘在不遠處氣息奄奄、半邊妖身殘破、眼中只剩驚懼的鯤鵬身上。
“陛下……”鯤鵬掙扎著試圖回應，聲音嘶啞干澀。
帝俊的目光掃過僅存的、氣息萎靡、面如死灰的白澤、九嬰、計蒙等妖聖，以及更遠處那些在剛才一拳余波下僥幸未死、卻已是肝膽俱裂、癱軟如泥的零星妖兵。
“爾等，抬起頭來，看著本帝！”帝俊的聲音如同破損的戰鼓，沙啞而洪亮，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力量，震得所有殘存妖族心神劇顫。
“看見了嗎？那些高高在上的聖人在何處？
他們只會在宮闕之上，俯視著吾等如同螻蟻掙扎于泥潭！
他們所圖的，不過是操弄我等天道之下生靈命運，意圖讓吾等俯首于所謂的天道大勢，隨波逐流！”
他拖著殘破的身軀，蹣跚向前兩步，面對東方——萬壽山人族、以及上方那尊如混沌巨神般的姜雲！
“今日，本帝或許將隕落于此！
吾妖族天庭或許于此斷絕！”
帝俊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燃燒生命的癲狂“但吾等妖族，豈是任人魚肉之輩？
妖族萬古不滅，縱粉身碎骨，形神俱滅，你等……也不可失妖族的脊梁，不可丟妖族的血性！”
他猛地回轉殘軀，目光灼灼如最後的恆星，掃過每一位妖族
“諸位，可還曾記得遠古星海縱橫，萬靈臣服的榮光？
可還握得緊手中的利爪與獠牙？
與其在這沉默地等待著死亡降臨……化作他人彰顯自身力量的陪襯，爾等可願……”
帝俊深吸一口氣，破碎的胸腔發出風箱般的嘶鳴，將最後的妖力、最後的不屈與瘋狂，凝聚成一聲響徹洪荒天地、穿雲裂石的吶喊
“隨本帝血戰至死？”
“吼！！！”
“嗷嗚——！”
“哈哈哈——！”
“誓死追隨陛下，殺！殺！殺！”
死寂的妖族殘陣，被帝俊這番話點燃了最後、也是最凶戾的妖火！
僅存的百十萬妖兵，無論是斷了翅膀的鷹妖、折了爪牙的虎怪，還是失去了半邊妖軀還在流淌污血的鱗甲妖物，此刻眼中爆發出比之前被屠戮時更加瘋狂的光芒！
那不再是恐懼驅動下的絕望反抗，而是血脈深處被徹底激發的凶性！
白澤掙扎著站起身，搖晃著，嘴角還在淌血，但那閃爍著智慧與洞察光芒的雙眼，第一次燃起了純粹的、玉石俱焚的戰意。
九嬰的九顆猙獰蛇首雖然耷拉了兩顆，剩下的七顆卻齊齊高昂，發出尖銳刺耳的嘶鳴毒煙！
計蒙手中的鋼叉戟雖已彎曲，卻再次繚繞起水波般的殺氣！
就連妖師鯤鵬，那充滿算計、永遠藏著陰鷙的眼眸深處，也被這股妖皇最後的豪情和不甘徹底沖刷！
他尖嘯一聲，殘破的妖師宮再次祭起，吞吐著黯淡卻無比決絕的玄光！
“願隨陛下！！”
“死戰！死戰！！！”
淒厲、狂野、蘊含著無邊毀滅意志的怒吼，如狂風暴雨般匯聚！
殘余的妖氣、被逼至絕境的生命本源、神魂最後的精魄，如同百川歸海，竟在帝俊身上形成了一道凝練到極致、幾乎凝成實質的暗紅血煞之柱，沖霄而起！
帝俊的帝皇道在這一刻竟然有了長足的進步，身為帝王，死也要站著死！
天庭殘兵，在妖皇帝俊這頗具血性的演講之下，燃燒起最後的、也是最危險的生命烈焰！
下方，五莊觀廢墟內，人族幸存者們，從荒、媧到最普通的婦孺，全都默默地看著這悲壯的一幕。
他們眼中不再是單純的復仇快意，而是流露出極其復雜的神色，有仇恨，有悲憫，更有著一種冷冰冰的覺悟。
同樣是滅族之危，人族泣血叩首，求告無門。
而妖族瀕死，妖皇決絕請戰，同樣喚不來聖恩一縷。
此刻，人妖兩族之間那血海深仇，與聖人那道無形的、隔絕天地與蒼生的壁障相比，竟顯得如此“平等”而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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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哀，籠罩了幸存的人族。
就在這妖吼震天、人妖悲鳴的交匯之時。
嗤！
空中的金線檀香，燃盡了最後一縷微光，輕煙徹底消散于無形。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
“嗚——”
一種更加深沉、更加難以抗拒的時空凝滯感，再次無聲地降臨戰場！比之前更甚！
帝俊臉上最後的狂傲在凝固前化為一絲釋然與解脫，太一此時也掙扎著來到了帝俊的身邊，鯤鵬眼中也殘留著瘋狂的光芒。
下方所有人族張著嘴，眼神中凝固著未盡的悲愴或駭然，連那沖天而起的妖族血煞之柱都在空間凍結中被固定成了詭異的暗紅色雕塑。
唯有姜雲動了。
“帝俊，你真不愧是妖族妖帝，有了今日的這份覺悟，若是你能活下來，混元在望！”
“哈哈哈，姜雲，今日你我雖成敵手，但是我還是很感謝你咳咳讓我明悟了自身之道，如今回想當初你想要推行的胎膜計劃，對我妖族來說，或許還真是一個好的出路！
可惜啊，可惜了！
好了，時辰到了，來吧！”
帝俊看著姜雲，他還是那個姿勢，負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撐天巨柱。
姜雲的目光穿透凝固的時空，平靜地落在帝俊身上，沒有憐憫，沒有輕蔑，只有一種執行既定程序的漠然。
從他想通了一些事情以後，他就明白有些事情即使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最終也無法按照這條路去往下執行！
因為你說了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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