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裕的逼迫下,營地內的秦軍將領加速了決定的過程。
都貴率先放下武器,嘆道︰“毫無勝算,我實在不忍見萬余士卒白白犧牲。”
其余將領紛紛稱是,丟下武器,下馬隨都貴一起步出大營。
劉裕見狀,不屑地撇撇嘴,馭馬離開,讓出了營門。
慕容紹行事穩重,下馬扶起請降的都貴,對著一眾秦軍將領說道︰“諸位愛惜士卒,天下之幸也。”
都貴不好意思道︰“天下大勢,在晉而不在秦,是我等自不量力了。”
慕容紹寬慰了幾句,帶著幾名秦將先行離開。
都貴身為秦國右將軍,高居三品,位尊權重,不是慕容紹可以處理的,所以他打算直接將人送回洛陽,交給王凝之。
至于剩下的秦軍士卒,則在何無忌的指揮下,放下武器,乘船前往河東。
華陰的戰事,至此告一段落。
從大荔姍姍來遲的秦國左將軍竇沖,在得知華陰城告破,都貴被俘的消息後,在渭水之北停下腳步,率部返回。
晉軍奪得華陰,佔據渭水,秦國不出動大軍,已經無法解決潼關孤懸在外的問題。
苻融正在前線與謝玄和劉襲對峙,得知南線潰敗,無心再戰,也和朱肜一起,率部返回了大荔,阻止晉軍繼續向西滲透。
捷報頻傳,洛陽的王凝之終于放心了,一面調集民夫,運送物資前往蒲阪,再由王殊派人運送至華陰前線,交給朱序,加固城防,一面傳令周國境內的各級官員、郡縣鄉學,推舉學生到洛陽參加秀才科考試,一應開支,由周王府提供。
按先前與範寧、車胤的約定,國子學和太學諸生可直接入洛陽參加考試,但江南其他州郡,暫時未在選拔之列。
簡單來說,王凝之只在自己的周國國內和建康,進行人才推舉和選官考試,其他地方都未做安排。
消息傳出後,其余各州一片嘩然。
謝道韞過來打探兒子的情況,看到一臉得意的王凝之,好奇道︰“這又是在算計誰?”
王凝之笑道︰“算計天下英雄,讓他們皆入我彀中。”
“今天沒喝酒,怎麼還說醉話了,”謝道韞搖搖頭,自顧自拿起案上的文書翻看,發現是關于秀才科考試的事,問道︰“怎麼還區別對待了,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王凝之嘆道︰“白給的不知道珍惜,搶的才會,我等著他們來找我。”
謝道韞放下這道文書,找到王殊傳回的奏報,一邊看,一邊說道︰“萬一其他州不理你,你可就成笑話了。”
“怎麼會,”王凝之笑道︰“等鬧個幾天,幽州和梁州就該上書要求統一對待了,青州、江州和豫州也會跟上。”
謝道韞頓了頓,“你這是想孤立不服從你的州郡?我看不妥。”
“哪有你說的那麼夸張,”王凝之解釋道︰“本來我就只是周王,在國內進行選人很正常,建康的國子學和太學,那是為朝廷選材,我樂意效勞,至于其他州郡,自有各州中正進行處理。”
謝道韞看完兒子的奏報,滿意地放下,又道︰“我看還是得注意下分寸,別適得其反,將那些州郡的學子推開了。”
王凝之點點頭,“等道堅和子敬他們上書要求一視同仁後,我會向朝廷請旨,天下學子願意到洛陽一試的,我都歡迎。”
“原來你都想好了,”謝道韞說道︰“我就說你不像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王凝之大笑,“現在的問題是,那些不同意州內學子到洛陽參加考試的刺史和太守,才是小器之人。”
謝道韞沉吟片刻,出言勸道︰“我還是覺得你這行事風格要改一改,今時不同往日,你就算強行下令,那些州郡多半也是不會違背的,何必還用這些小心思?”
王凝之認真想了想,長長地嗯了一聲,“你說得對,是我有點小家子氣了,總想著一點點壓迫別人服從,但其實沒必要。”
謝道韞見他听勸,暗自松了口氣,笑道︰“你這是還沒認清自己的實力。”
王凝之聞言樂了,大笑道︰“我總覺得謹慎比自大好,但太謹慎,確實也耽誤事。”
“明白就好,”謝道韞知道他听進了自己的話,就不再多言,岔開話題,“華陰的戰事結束,阿奴是不是該回來了?”
王凝之搖頭道︰“沒那麼快,先拿下潼關,等幾個月後,各地的秀才齊聚洛陽城,他再回來不遲。”
“還得幾個月?”謝道韞驚訝道︰“潼關已經成為一個孤關,還需要這麼長時間嗎?”
王凝之笑道︰“你也太小看潼關了,如果秦國守將堅持不投降,幾個月都算少的了,況且我也不打算出兵強攻,大家先耗著吧。”
就如謝道韞所言,潼關孤立在外,如果強攻的話,確實可以加快奪取潼關的進程,但兵馬錢糧的損失肯定很大,王凝之覺得沒必要。
不如就放在那,一方面消磨其斗志,一方面引秦軍來救。
一定要開戰,王凝之更願意消耗秦軍的有生力量,而不是潼關內的孤軍。
謝道韞對兒子長期處于前線有些不滿,嘟囔道︰“我覺得阿奴還是應該以政務為主,領軍的事,熟悉了就行,不用一直在那里看著。”
王凝之想了想,“你說的也有理,如果秦軍不大舉反擊,我就讓阿奴暫時回來,你覺得如何?”
謝道韞不高興道︰“你這話沒什麼誠意,眼下秦國的河西之地,南北都失守了,怎麼可能不反擊?”
“那可不好說,”王凝之耐心解釋道︰“如今秦軍在多處與我方交戰,想調集大軍奪回合陽和華陰等地,並非易事,需要不少時間調兵的。”
見謝道韞不吱聲,王凝之又道︰“再說阿奴作為此次戰事的主帥,如果秦軍反擊,他卻返回了洛陽,那豈不是讓人懷疑他膽小怕事,前面的大好表現都付之東流了。”
謝道韞勉強接受,但她還是覺得王殊作為接班人,略通軍事,能駕馭將領就行了,不用非得坐鎮前線。
王凝之則認為不親身參與,很難獲得將領們的認同,況且現在對戰事多些了解,等以後居于中樞,對前方的戰事才能有準確的判斷。
天子確實不用御駕親征,但什麼都不懂,要麼容易決斷錯誤,要麼被前方將領蒙蔽。
所以哪怕謝道韞一再反對,王凝之還是堅持讓王殊待在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