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𠤖說完，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從容不迫地返回本陣。
整個過程，他將後背完全暴露在城上的槍炮之下，卻絲毫不見慌亂。
裴元驍身為一方統帥，自然不可能因為對方幾句話就輕易投降。
同樣的，裴之𠤖也沒指望他們真的會不戰而降。
但有些態度，必須提前表明。
有些話，也必須在戰前說清。
戰事，一觸即發。
一小時後，裴之𠤖右手高高舉起，隨即一聲響徹天際的“攻城！”驟然響起。
早已準備多時的炮口同時對準遠處的城門，隨著他一聲令下︰
轟！轟！轟——！！！
數門火炮齊射，硝煙彌漫。
這個時代的火炮無論是精度還是火力都相當有限，想要直接命中城門都得靠幾分運氣。
在雙方士兵震天的嘶吼聲中，攻城戰正式拉開序幕。
城門樓上的機槍瘋狂向城下掃射，子彈如雨點般傾瀉而下。
可很快，守軍就發現了不對勁。
明明前一秒，一名士兵射中了城下的一名敵人，對方應聲倒地。
可還沒等他轉移槍口，剛才倒地的那個人竟然踉踉蹌蹌地重新爬了起來，只是揉了揉中彈的地方，就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向前沖。
那副不怕死的樣子，簡直如同鬼神附體。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中彈倒地的燎原軍士兵接連重新站起，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繼續沖鋒。
終于有守軍士兵承受不住這種詭異的場面，驚恐地大叫著向後退去︰“神、神仙護體！他們，他們有神仙護體！”
一時間，軍心大亂。
若是平時，裴錚早就一槍崩了動搖軍心的人。
但此刻慌亂的人太多，若是處理不當，很可能導致全線崩潰。
“不要慌！那只是他們的障眼法！”裴錚厲聲喝道，“會安城易守難攻，優勢在我們！”
他的呵斥起了一些作用，士兵們雖然內心仍然恐懼，但好歹重新握緊了機槍。
裴錚勉強穩住局勢，再次回頭看向城下。
只見燎原軍如同黑壓壓的烏雲般密密麻麻地涌來，看得人頭皮發麻。
突然，他手上的動作一頓。
當他的目光捕捉到人群中那道身影時，大腦頓時“嗡”的一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在黑壓壓的人潮中，一道白衣勝雪的身影靜靜佇立。
雖然她頭戴幕籬，遮住了面容，但只需一眼，裴錚就認出了她。
他不可能認錯。
畢竟，這世上再也不可能有人有她那般的氣質。
裴錚只覺耳邊所有的廝殺聲、炮火聲仿佛都在這一刻褪去。
他的目光死死鎖住那道白衣身影，握著望遠鏡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少帥！東門告急！”一名滿臉是血的軍官踉蹌著跑來匯報，卻見裴錚恍若未聞，依舊死死盯著城下。
裴元驍也察覺到了兒子的異常，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只看見一片混亂的戰場和黑壓壓的攻城士兵。
“錚兒！”他低喝一聲，“此刻不是走神的時候！”
裴元驍站在城樓上，望著城下燎原軍一波接一波的攻勢，心頭已經了然。
雖然還未到最後關頭，但勝負其實早已注定。
他正打算收回視線，卻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再一次看見了那個身影。
那個長得極像胡蘭心的女人。
這一望，他整個人如同被定住，心神俱震。
那身影在千軍萬馬之中，竟牢牢鎖住了他全部注意。
恍惚之間，裴元驍仿佛一腳踏回了二十年前。
......那是胡蘭心。
不會錯，就是她。
當城下那女子的目光不偏不倚迎上他時，他忽然無比確定。
她就是胡蘭心。
歲月仿佛從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她容顏依舊，甚至比當年更添了幾分明媚與銳氣。
這些年來，她究竟經歷了什麼？
從前那個溫婉順從、總是低眉柔目的女子，如今竟變得英氣逼人、神采飛揚。
只見胡蘭心微微勾唇一笑，眼中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戲謔。
她唇瓣輕啟，沒有出聲，可裴元驍卻讀得清清楚楚︰
“好久不見，裴郎。”
一瞬間，裴元驍只覺得胸口血氣翻涌，幾乎站立不穩。
他怔怔地轉開視線，望向站在她身旁的那個燎原軍的統帥。
這下，他終于從他眉宇間看出幾分熟悉的痕跡。
他長得，很像自己的父親。
錚兒像他，五官銳利、氣勢剛硬。
而這年輕人，卻更像他父親六成的斯文氣，一身書卷清氣，像個文人。
他……是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