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東側觀星閣。
與嬴政書房的明亮不同,此處光線略顯幽微,僅有幾盞青銅蓮燈搖曳著昏黃的光芒,映照著空中若有若無的燻香煙霧。
窗外,星河低垂,仿佛觸手可及。
月神與東君,相對跪坐于一張黑漆案牘前。
兩人裙裾鋪展如雲,氣質超凡脫俗,卻又截然不同。
月神神色清冷,藍眸似冰封之湖,深不見底;東君容顏絕麗,眉宇間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熾烈與孤高。
案牘之上,平放著一份帛書密函。
帛書並非尋常材質,在燈光下隱隱流動著暗銀色的光澤,上面空無一字,仿佛一片虛無。
月神縴細如玉的手指輕輕拂過帛書表面,指尖縈繞著淡淡的藍色光華。
隨著她的動作,那暗銀的帛書上,開始浮現出點點星輝般的金色文字。
文字並非普通書寫,而是陰陽家的秘文。
良久,月神收回手,眸中的冰藍色更深了一分。
她緩緩抬眼,看向對面的東君,聲音空靈而縹緲,似乎不帶絲毫情緒︰“東皇閣下法旨,燕國太子燕丹,或與‘蒼龍七宿’之秘有深切關聯,需有人近其身,探其秘。”
東君的目光落在那些金色的文字上,她並未立刻回應,只是靜靜的注視著。
“燕丹……那位質于秦國的燕國太子?”她輕聲重復這個名字,語調平穩。
“正是,他如今身在咸陽,看似恭順,然其心志絕非尋常。東皇閣下洞察天機,既指向他,其中必有深意。”
閣樓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窗外的風穿過檐角,發出細微的嗚咽聲,更襯得室內寂靜異常。
東君微微垂下眼簾,“陳雍就在燕國,掌教為何不讓他去接近燕丹?”
听聞此言,月神有些無語的看向了她。
【你也說了,陳雍在燕國,可燕丹在秦國啊!】
緊接著,她悠悠一嘆,自從來到秦國當護法之後,所見所聞,也讓她不似在陰陽家時的那般單純。
沉默片刻之後,她微微抬眸,目光灼灼的看著東君。
“姐姐,你難道沒有發現,現在的陰陽家已經不像之前那般了嗎?”
“哦?這是何意?”
“之前,我們幾個護法、長老,雖然各有各自心思,但我們都是為了陰陽家的大計,自從陳雍來了之後,表面看上去大家還是陰陽家的人,但實際上卻已經分出了派系。
就比如說大司命她們幾個長老,她們所行之事,更加傾向于陳雍……”
東君聞言一震,“你的意思是,陳雍他想要分裂陰陽家?”
月神搖了搖頭,“陰陽家待他不薄,他應該不會這般做,但若是秦王,就不一定了。
這些日子,我的修為有所精進,佔星一道上,也有所突破,我從星象中看到,大秦終將一統天下。
據我的觀察,陳雍護法更加忠誠于秦王,最為主要的是,秦國內亂平定之後,秦王曾秘密召見過我一次。
那次召見,與我所說之事,便是有關蒼龍七宿的傳說,而這正是我陰陽家大計……”
東君撓了撓頭,“這與你說的有什麼關系?”
“額……傳聞之中,得蒼龍七宿者,得天下,若是秦王知道,陰陽家一直在探尋這個秘密,做為一個掌權者,他不會猜忌嗎?”
“你是說,將來我陰陽家或許會與秦王走向對立?”
“有這個可能吧,畢竟掌教行事,向來神秘,我們也不知道,他探尋蒼龍七宿,究竟是什麼目的。”
听完這番話,東君亦是沉默了下來,在她想來,若是在江湖之中,以東皇掌教的修為,能傷到他的,寥寥無幾。
可若是將來,真與秦王走上了對立面,那面對的將是一個強大的帝國,別說是掌教,甚至就連整個陰陽家,都會被毀滅。
一方面是對自己有教導之恩的掌教,另一方面,是陳雍讓自己體會到了不一樣的生活,若將來,正如月神所說這般,那自己該如何選擇?
“若將來真是這樣,那我們還接近燕丹嗎?蒼龍七宿接觸得越深,豈不是更會引起秦王的猜忌?”
月神聞言一嘆,“這畢竟是掌教的意思……”
“我知道了,那誰去接觸燕丹?”
月神挑了挑眉,看向了東君,“我現在是大秦國師,曾經在一次宴會上見過燕丹,若是我去的話,難免會引起他的猜忌。”
“這麼說,讓我去嘍?”
“嗯……”
“額……那行吧,我也想去看看,能讓掌教在意的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話音落下,她緩緩抬起手,指尖憑空生出一縷細微如絲、卻璀璨奪目的金色流光,那流光輕柔地纏繞上案牘上的密函。
帛書上東皇太一的金色文字仿佛受到牽引,微微亮起,隨後如同百川歸海般,盡數被吸入她那縷金色流光之中,消失不見。
案牘上,重又變回那片空無一物的暗銀帛布。
隨後,她站起身,華美的裙擺如流金般瀉落。她走向窗邊,望向遠處那片燈火熾盛、屬于秦王的宮室,又似乎穿透了宮牆,望向了那座囚禁著燕國太子的館舍。
“明日我便去見那位燕丹太子。”
話音落下,東君便欲轉身離去,剛走幾步,卻是听到一陣腳步聲緩緩而來。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東君迅速隱入黑暗。
很快,嬴政便在一眾侍衛的護衛下,來到了閣樓下,他揮了揮手示意隨從留在此地之後,便獨自走上閣樓。
見到嬴政前來,月神起身,微微一禮。
“月神參見王上。”
嬴政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
“不知王上深夜前來,可有要事要佔卜?”
“非也,深夜造訪,只是因為今天收到了貴宗陳雍護法送來的一些小禮物,寡人欲要回禮,卻是找不到將回禮送給他之人。”
听聞此言,月神有些無語。
【作為秦王?連一個送禮的人都找不到?你糊弄誰呢?】
“那王上的意思是?”
“你們同為陰陽家護法,且武藝高深,到了燕國也好尋找到陳雍,此事就交由你去辦如何?”
“可臣擔任國師之職,恐怕走不開啊。”
“國師言之有禮,這樣吧,你找一個陳雍能信得過的人去也行。”
話音落下,嬴政有意無意的看向了東君蒼生之處。
見此一幕,月神嬌軀微震,開口說道,“不知王上的回禮是什麼?”
“沒什麼重要的東西,一封信函,以及三千黃金罷了。”
“那微臣這就去找人……”
嬴政輕點頷首,瞥了一眼暗處之後,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寡人也不打擾國師了。明日我便讓人將回禮送來。”
話音落下,嬴政轉身便走。
“臣恭送王上……”
待嬴政走後,東君的身影再次出現。
“秦王這是什麼意思?特意來此,只是為了讓你送一個東西?”
月神臉色微凝,“不是讓我,而是讓你,方才談話之時,他似乎發現了你的存在。”
“可我已經將氣息隱藏了啊,他竟然有這等本事?”
“能讓蓋聶傳授劍術的人,豈非是一般人?”
“額……這倒也是,那我還去不去見燕丹了?”
月神沉默片刻,“燕丹一時半會離不開秦國,你先去燕國一趟吧。”
東君莞爾一笑,“這可是你說的哦,那你替我回信一封給掌教。”
話音落下,東君那封帛書迅速燒毀,緊接著點頭一禮之後,便快速離開了閣樓。
見此一幕,月神苦笑一聲。
“看你這模樣,也想去見陳雍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