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年幾乎已經無法思考，他反問道︰“所以，你們覺得，我們倆被困在涼州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喜歡呆在涼州，想跟著你們以為的那個擁有涼州武裝的一起圖謀不軌嗎？”
左遷之安慰道︰“我也知道兩位是懷才不遇，如同張縣令這般，老實說，我也經常巡視四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邊境小城如同涼州這般安寧干淨的，也沒有見過如楊百戶一般的忠良之後，歷盡數百年，依然能安安心心在一個小地方一直擔任百戶的。
我承認朝廷這些年中考察地方官員確實多有疏漏，尤其如同涼州這樣的地方，更是沒有被關心，這是我監察院的失職，只要涼州仍然願意真心誠意歸附朝廷，一切都可以談，我們監察院敢願意承擔失察之職，哪怕是你們要了我的腦袋出氣，我也絕無怨言。
可是我還是得說一句，大淵和涼州，是手足之情，切不可起鬩牆之禍，不然我等都要被寫入史書之中，被萬萬人唾棄，那個時候，就悔之晚矣！”
楊一平欲哭無淚，他終于也相信了杜西川的話，不論他們現在說什麼，解釋什麼，在左遷之和史可策都不會听，他們已經認定了涼州有叛軍的事實，任何的解釋，在左史二人看來，都只不過是故意的掩飾罷了。
張衛年也徹底失去了所有的熱情，似是無意識地問左遷之道︰“所以，你們到達涼州以後，第一時間便來安慰我，表現出一副很支持我的樣子，不是因為許閣老曾經對你有什麼交代，也不是因為我們是什麼同年，更不是因為我們涼州確實干得很好。
而是因為你們很害怕，你們害怕如同杜西川所說，涼州會在城門口埋伏一支軍隊，會把你們殺得干干淨淨，你們也生怕江大人太過沖動，會讓我們這麼干，所以你們才當起了白臉，來哄我們開心。
直到你們現在發現情況並沒有那麼危險，涼州並沒有要真正謀反的跡象，所以你們大著膽子來到我們這里，給我們畫一個餅，安慰幾句，然後通過我們和那支所謂的軍隊進行聯系，得到你們想要的結果對嗎？”
史可策嘿嘿一笑，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其實涼州內部也不統一，所以才會出現想要來暗殺我們的殺手吧？而作為救下我們的人，不論當時是實情還是演戲，兩位大人想必還是願意與朝遷和解的那一方，所以我們在斗膽來與你們溝通，我們想，能用和平來解決的事，實在不宜動刀動槍的，現在大淵的情況也不太好，實在受不起這樣的傷了！”
張衛年和楊一平對視一眼，都在眼中看到了最深的苦澀和無奈，楊一平甚至突然間就明白了，為什麼楊家的先祖當年一定要讓其後世一直留在涼州，這個地方雖然有貧窮和戰亂，卻是遠離神京，不必要參與到朝廷的是是非非，可即使這樣，最後他們還是被人冤枉，被人猜忌，吃不到好果子。
張衛年微微搖頭，說道︰“兩位大人，雖然我不知道我不論說什麼，你們都不會相信，但是我也要如同杜西川剛才所說得，向兩位大人重復一次，在我涼州，除了涼州衛和那些在外面以馬匪形式求生存的半兵半民外，從來沒有什麼地方武裝。
不管你們信或者不信，這便是事實，鐵一樣的事實，今天縱然你們冤枉我，要說我們謀逆，甚至砍我們的腦袋，我們無力反抗，只能受著，可是正如你所說，史書公筆，會記錄我們的冤屈，會把你們這些人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永遠不得翻身。”
左遷之卻仍然語重心長︰“兩位大人，現在三司審案還未開始，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大家開誠布公，必然可以找到一個能讓雙方都下得了台的解決方式，否則一旦審案開始，越來越多的證據被擺到明面上，所有的朝廷勢力都會集中到涼州，再也遮掩不住。
到時候，不管是出于臉面或者是為了大淵安全，朝廷都不得不從重處理這個事情，那怕是刀兵相向，也在所不惜，那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楊一平呵呵冷笑︰“那麼就請三位大人好好審，審出這件靡爛了三十年的貪墨案，看看所有人在這場大戲之中，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如果三位大人一定要栽贓，我們也定會受著，三十年前，方謙大人就是在保衛五散關後被砍了頭，我們便也學一學方謙大人，追隨著他，與涼州一同而去！”
張衛年也啞然失笑︰“一個地方有腐臭的時候，那些食腐的禿鷲會在第一時間聞到味道，然後開始集結，現在整個大淵腐臭味最重的地方，大概就是涼州，只怕那些食腐的動物會迅速聚過來，我涼州等了三十年，以為可以等到朝廷的道歉，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群禿鷲，真是天命啊天命，可悲啊可悲！”
杜西川走過去，拍拍兩人的肩膀︰“行了，二位大人，傷春悲秋也罷，長吁短嘆也罷，都沒有必要，日子該過還得過，你們的官該當還是得當，至少有你們一日，涼州總還能安定一日，就當是在那廟里當和尚，做一天，便撞一天鐘吧！”
楊一平撲哧一聲笑了︰“小獸醫，搭檔了這麼久年，沒想到杜遠那個死家伙把你養得這麼貧嘴，不過你也說得對，該過得日子，我們總還得過，朝廷想要把貪墨案甩到涼州頭上，總也沒有那麼容易，他們總還得顧及天下人，總還得顧及史書。
與乃蠻人的戰斗，我們終究是贏了，所以他們想殺我們，總也不可能這麼簡單，如果他們真敢這麼干，涼州這個地方，就該有個結局了，我們楊家，也該有個結局了！”
左遷之和史可策卻是皺起了眉頭，他們此次前來問話的目的，似乎是達到了，但是結局並不是他們所想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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