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江瑞的腦筋還算正常，他听出了張衛年的善意，向他深深作了一揖︰“多謝張大人相勸，張大人金玉良言，下官謹記！”
張衛年連忙推辭︰“江大人客氣了，下官只是痴長幾歲，才賣弄幾句，如江大人這般深受皇上器重，必定前程似錦，未來不可限量，只要能夠稍稍收起鋒芒，多向左大人和史可策兩位大人好好學習，未來這朝廷內閣之中，當有江大人一席之位，但願當時我還在任上，請江大人能提攜。”
左遷之和史可策極為滿意，自從兩個人加入這個任務以來，這是江瑞第一次服軟，這是一個意義非凡的轉變，這意味著江瑞以後再不會是愣子那般直來直去，而且是會思考，會權衡，會顧慮，會綜合考慮各種因素。
對左史兩人來說，這是一個可喜的變化，同時又讓他們對張衛年高看了許多，他們現在更加覺得，讓張衛年在這個鳥不拉屎的涼州呆著，實是在一個浪費。
作為政治的本質，就是平衡和妥協，分清主次，分清重要和不重要，然後就是慢慢妥協。
辦案也是一樣，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這個世界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真相，皇帝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真相。
而真相也從來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證據，而證據又被分為可采納和可刻意忽視的，根據天下的需要，根據皇帝的需要選擇證據，最後產生出一個結果，讓朝廷滿意，讓皇帝滿意，也讓天下人滿意。
這是一個為官者的真正的才能。
至于那些執著于挖掘所謂真正真相的人，不是愣頭青，就是二傻子，遲早要短命。
當然了，政治成熟總需要這樣一個過程，誰都是從政治素人中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踩得坑多了，自然就變得老奸巨滑了！
江瑞說得正氣凜然︰“幾位大人，本官今後一定會注意方式，拋開一切個人情感和私利，所謂無欲則剛，本官要做那把最鋒利的刀，把涼州貪墨案的一切奸佞都徹底掃除，還涼州一個朗朗乾坤！”
左遷之和史可策掩住了自己的臉！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果然不是虛言。
看來這個江瑞要把愣頭青的本色發揮到底。
可是他們也無法再說什麼，總不能說讓江瑞不要再審案，讓這件案子成為一個糊涂案吧？
涼州城門口的這場審案，當天晚上就傳遍了整個涼州城，三司審案，當場刺殺，主審要替俞不凡向雲暮然逼婚，三司主審當場內哄......
一樁樁、一件件、對于涼州這個已經沉寂太久的城池來說，都是大新聞，敲擊著涼州人的神經，連一向不願意管閑事的涼州人都忍不住四處打听。
至于大祭司的死，沒有引起任何的響動，即使是乃蠻人，也覺得大祭司早就應該死了，他每天在城門口虔誠祈禱的舉動，感動不了任何的乃蠻人，只會讓他們覺得生厭。
對絕大多數甕城中的乃蠻人來說，乃蠻族這個名詞，都應該成為遙遠的過去，既然有機會在一個新的地方生存下去，那就應該牢牢抓住了，再不要去懷念以前居無定所的游牧生活，能夠有一個擋內遮雨的地方，即使沒有那麼完整，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已經是最很幸福的事。
更何況，從天選者行動開始，他們就已經是被乃蠻族放棄，最後能夠活到現在的人，都應該長生天所給予的最大恩賜。
包括那些已經被賣作涼州人婦的乃蠻族女人，他們也已經開始試著淡忘自己的仇恨，漸漸接受新的家人，也想被新的家人接受，這樣的話，他們就有機會去甕城把自己曾經的親人也接出來，一起融入新的家庭。
既然有機會，人會總選擇活下去，哪怕是很艱難，但首先還是得活下去。
可是大祭司時時跪在城門口，又是誦經，又是祈禱，讓所有人都時時記得他們曾經是這個城市的敵人，現在正被在囚禁在這里，進不得，也退不得。
所以他們不理解大祭司，既然他選擇殺死亞力克，又為何不願意真正投降？如果他不是真的投降，又為何要作這樣的懺悔之狀？
乃蠻人之中早就有人想要殺掉這個可惡的蒼蠅，尤其是亞力克的姐姐，她終于可以給自己的憤懣和仇恨找一個新的目標，這個目標就是大祭司，如果可以，她很想沖進甕城，給大祭司扎上十幾刀。
可他是曾經的大祭司，乃蠻族中最接近長生天的人，某種下意識的恐懼讓乃蠻人不敢對大祭司刀兵相向，所以他們只能憤怒地盯著他，孤立他，不給他食物，想讓他早點死，連留在他身上的那幾個最忠心的祭司手下，也越來越遠離他。
而大祭司這樣跪在那里，也許真正的目的就在于此！
所有人都需要為自己的仇恨和失敗找一個目標，當他們無法對未來的幸福當作仇恨的目標時，那些阻礙他們奔向幸福的人便成了所有人仇恨的目標。
有時候愛能讓人勇敢活下去。
更多的時候恨才能讓人勇敢地活下去，
大祭司是不是一直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才跪在那里，讓所有人都討厭，讓所有人都仇恨，也讓所有人都找到了更加勇敢活下去的道理？
他用自己的最後的行動讓被遺棄的乃蠻人找到了仇恨的目標和活下去的動力，這是不是他作為大祭司，想為自己曾經無法領導乃蠻人走向繁榮而贖罪？
可是現在大祭司已經死了！
這一切都將永遠被埋葬起來，如同景觀城的那些頭顱一樣，沒有人再想去記得，沒有人再想去回憶。
死人不作數！
所以當大祭司的死訊傳到甕城的時候，乃蠻人居然相互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似乎籠在他們頭上的陰影，正在慢慢散去。
沒有人再問細節，也沒有人試圖跟守衛求情去祭拜，有一個他曾經的祭司下屬想要坐下去誦經，卻發現有人在盯著他，他立刻放棄了自己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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