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王叔的關心
改裝後的道奇公羊顛簸在林蔭道上，車載電台播放著老牌搖滾樂隊齊柏林飛艇的《stairay to heaven》，唐•本杰明卻無心欣賞。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掌沁出薄汗，目光不時掃過後視鏡——後車廂里，防火板材與金屬管材堆疊得整整齊齊，隨著車輛行駛發出輕微踫撞聲，仿佛在催促他加快腳步。
當施工隊的橙黃色警示燈出現在視野中時，唐•本杰明放緩車速。這是棟巴洛克風格的別墅，雕花鐵門半敞著，藤蔓纏繞的廊柱上掛著復古煤油燈。工頭戴著安全帽迎上來，臉上的皺紋里嵌著灰泥︰"本老板！可算盼到你了！"他抬手抹了把汗，工裝褲膝蓋處的補丁與別墅的奢華形成鮮明對比。
"李哥，原來是你負責這單。"唐•本杰明笑著遞過香煙，火苗在兩人之間跳躍，照亮工頭眼角的疤痕，"都是老街坊，材料錢給你打個九折。"他瞥見別墅二樓陽台上站著個穿真絲睡袍的貴婦，正用望遠鏡打量施工現場，"听說這家主人是好萊塢制片人？"
李哥猛吸一口煙，煙霧從齒縫間溢出︰"可不是！上周非要把游泳池改成人工湖，鋼筋水泥來回折騰了三趟。"他壓低聲音，"不過結賬倒爽快，現金現結。"說著從帆布包里掏出一疊鈔票，油墨味混著汗漬撲面而來。
唐•本杰明接過錢快速清點，突然想起什麼︰"李哥，以後我打算盤下隔壁店面搞裝修，到時候還得麻煩你......"他掏出張名片，指尖在"本五金店"幾個字上輕敲，"水電改造、牆體加固，都按市場價走。"
李哥眼楮一亮，粗糙的手指捏著名片反復端詳︰"行！我手底下都是干了十幾年的老師傅，絕對靠譜！"他摸出本皺巴巴的通訊錄，"這是我電話，隨時聯系！"兩人交換號碼時，唐•本杰明注意到對方手機殼上貼著張全家福，照片里的小女孩缺了顆門牙，笑得燦爛。
回到五金店時，夕陽正將林肯大道染成琥珀色。林曉蹲在門口擦拭玻璃，馬尾辮隨著動作晃來晃去。看到唐•本杰明下車，她立刻蹦起來︰"本哥！有個穿貂皮大衣的富婆來買過水晶吊燈，說要是效果好，還要訂全屋五金......"
"辛苦你了。"唐•本杰明拍了拍她肩膀，目光投向隔壁水果店。褪色的"清倉大甩賣"橫幅在風中飄搖，玻璃櫥窗後的隻果已經腐爛，招來幾只蒼蠅。他深吸一口氣，推開吱呀作響的店門。
"小明？"老王從堆滿紙箱的貨架後探出頭，花白的頭發亂糟糟地支稜著，老花鏡滑到鼻尖，"快進來坐！"他踩著塑料拖鞋，帶唐•本杰明穿過堆滿鳳梨和香蕉的過道，來到店後一間隱秘茶室。
紅木茶台上，紫砂壺正冒著裊裊熱氣。老王熟練地溫杯、投茶、注水，金黃的茶湯倒入白瓷杯，茶香瞬間彌漫整個房間。唐•本杰明輕啜一口，醇厚的蘭花香在舌尖綻放，尾韻帶著獨特的"觀音韻"——這分明是二十年以上的陳年鐵觀音。
"王叔，這茶......"唐•本杰明捧著茶杯，目光落在牆上泛黃的全家福。照片里年輕的老王穿著中山裝，身旁站著位梳麻花辮的女子，懷里抱著個襁褓中的嬰兒。
老王靠在竹椅上，點燃一支中華香煙︰"你小子有眼力。"他望著煙霧在茶氣中升騰，"這是你爸臨走前送我的，說是留個念想。"他突然坐直身子，渾濁的眼楮里閃過銳利的光，"你想買下這店？"
唐•本杰明放下茶杯，瓷底與茶盤踫撞出清脆聲響︰"150萬美金，王叔你看......"
"150萬？"老王突然大笑，煙灰抖落在褪色的馬褂上，"當年你爸幫我盤下這店時，才花了20萬。現在地價漲得比火箭還快！"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伸手拍了拍唐•本杰明的手背，"但這價，只給你。"他望向窗外，暮色中的林肯大道車水馬龍，"我老了，想回福建老家蓋棟小樓，種種茶、養養魚。"
唐•本杰明喉嚨發緊，想起小時候在這家店里蹭吃荔枝的光景。老王總會偷偷多塞幾顆進他口袋，還叮囑"別告訴你媽"。"購置稅我來出。"他握緊茶杯，"只要手續齊全，錢隨時能到位。"
"做什麼生意？"老王突然問，煙圈模糊了他的表情，"總不會還賣水果吧？"
"槍械店。"唐•本杰明直視對方的眼楮，"大型的，能賣突擊步槍和防彈裝備。"
茶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紫砂壺的水在電爐上咕嘟作響。老王夾著香煙的手懸在半空，煙灰搖搖欲墜︰"你知道開這種店要過多少關嗎？聯邦煙酒槍炮及爆炸物管理局的審批、市長辦公室的簽字、渠道的貨源......"
"我有辦法。"唐•本杰明想起艾米麗家族的勢力，想起比爾在法律界的人脈，"王叔，你信我一次。"
老王沉默良久，突然將煙頭按進青瓷煙灰缸︰"你爸在世時，總說你像頭小豹子，看著溫順，骨子里野得很。"他起身打開檀木櫃，取出個油紙包，"這是你爸臨走前給我留的普洱茶餅，說等你成家時......"他聲音哽咽，"罷了，拿去。就當是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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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本杰明接過茶餅，觸感粗糙的包裝紙下，似乎還殘留著父親的溫度。"旁邊的漁具店......"他咽下喉頭的酸澀，"王叔，你知道底細嗎？"
"租的。"老王重新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房主是個猶太裔地產商，在比弗利山莊有十幾處房產。"他狡黠地笑了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齦，"不過听說最近資金鏈緊張，說不定願意脫手。"他突然湊近，壓低聲音，"小子，哪兒發的財？帶帶我這老頭子？"
"小打小鬧罷了。"唐•本杰明連連擺手，卻在老王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敗下陣來，"王叔，等店開起來，利潤分你一成。"
"得了！"老王揮揮手，"我還能活幾年？"他望向窗外漸濃的夜色，"記得常回祖國看看，你父親好像是山城的人，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回去尋找自己的祖輩。"
離開水果店時，唐•本杰明的口袋里多了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寫著地產商的聯系方式。林曉正在五金店門口鎖門，看到他出來，舉起手機晃了晃︰"本哥，我爸說明天中午給你留了佛跳牆！"
"明天一定到。"唐•本杰明笑著應下，他摸出手機，給艾米麗發了條消息︰"我回家換套衣服洗個澡然後就來你家。"
夜色漸深，林肯大道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唐•本杰明站在五金店門口，望著隔壁空置的水果店，想象著未來這里擺滿槍械的模樣。夜風拂過，帶來遠處太平洋的咸腥氣息，也送來老王最後的叮囑︰"做事小心，這世道，吃人不吐骨頭。"他握緊口袋里的茶餅，轉身走進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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