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臨四聖山。
這一次，沒有震耳欲聾的炮火，只有山風嗚咽。
美軍打了一天一夜，也需要喘息和補充。
這短暫的平靜，為十七軍的換防，提供了寶貴的時間窗口。
579.7高地，五十團的臨時指揮所里，丁偉見到了前來換防的五十二團團長高建成。
高建成比丁偉年輕幾歲，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更像個教書先生。
他一進坑道，看到丁偉那副仿佛老了十歲的模樣，眼圈就是一紅。
“老丁……”
“別他娘的婆婆媽媽的。”丁偉擺了擺手，把一張畫得密密麻麻的防御圖拍在高建成手里，
“這是陣地布防圖，哪個地方有暗堡，哪個地方是火力死角，哪個坑道口被炸塌了，我都標出來了。你看仔細了。”
他指著圖上一個畫著叉的地方︰“這個位置，是美國佬最喜歡架重機槍的點，
我讓炮營敲了它七八次，他們還是樂此不疲。你們來了，多關照關照。”
他又指著另一處︰“還有這里，反斜面，藏著我們兩門82迫，
炮彈不多了，省著點用，關鍵時刻能救命。”
丁偉交待得很仔細，聲音卻越來越低，說到最後，
他靠在坑道壁上，閉上了眼楮，就這麼睡著了。兩天兩夜，他已經耗盡了所有的精力。
高建成默默地看著他，沒有打擾，只是對身後的戰士們揮了揮手。
戰士們悄無聲聲地接替了五十團的防務，將那些渾身浴血、疲憊不堪的戰友，
一個個攙扶著，帶離了這片如同地獄般的陣地。
而在另一側的573.7高地，換防的場面，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五十三團團長羅勝，是個身高一米九的山東大漢，嗓門洪亮，性格跟孟老虎有得一拼。
他找到孟老虎的時候，後者正光著膀子，讓衛生員給他處理肋下的傷口。
“他娘的，孟老虎，你這日子過得可以啊！听說你把團部都拉上去拼刺刀了？”羅勝一進來就嚷嚷開了。
“少廢話！”孟老虎疼得齜牙咧嘴，卻還是嘴硬，
“老子這是給美國佬松松筋骨，免得他們忘了刺刀是啥玩意兒。
倒是你，來得正好，再晚點，老子就把範佛里特那老小子的指揮部給端了。”
羅勝哈哈大笑，一屁股坐在彈藥箱上︰“行了，別吹牛了。
軍長讓我來接你的班，你小子趕緊滾下去歇著吧。這地方，從現在起，姓羅了。”
孟老虎斜著眼看他，哼了一聲。“你以為這地方是那麼好待的？美國佬的炮彈跟不要錢似的往下砸，你那腦袋夠不夠鐵？”
“我的腦袋夠不夠鐵不知道，但我的拳頭肯定比你硬。”羅勝晃了晃砂鍋大的拳頭。
鬧歸鬧，陣地交接的正事，孟老虎一點也不含糊。他把政委方志誠叫來，把情況仔仔細細地跟羅勝和他的政委說了一遍。
臨走時，孟老虎叫住了羅勝，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老羅，看在咱倆脾氣對頭的份上，哥哥我送你一份大禮。”
“什麼大禮？繳獲的美國罐頭？”羅勝不以為意。
“罐頭算個屁！”孟老虎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塞到羅勝手里，
“這玩意兒，比一個炮兵營都好使。記住了，省著點用，別一口氣全給敗光了。”
說完，他便在警衛員的攙扶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通往後方的交通壕，
背影踉蹌，卻依舊透著一股不肯服輸的虎氣。
羅勝好奇地打開了那個油紙包。
里面不是什麼金銀財寶，也不是什麼秘密文件，而是一張被燻得發黃的地圖。正是573.7高地周邊的地形圖。
但這張地圖上，畫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符號和字跡。
在一個山坳處，畫著一個烏龜殼，旁邊寫著︰“美國佬的預備隊，跟烏龜一樣喜歡縮在這兒，拿炮轟他龜兒子！”
在一個山脊上，畫著一個戴著鋼盔的骷髏頭，
旁邊標注︰“這地方有個缺德的狙擊手，槍法很準，老子兩個排長都折他手里了，旁邊應該還有個觀察員，一並干掉！”
還有一個地方，畫了一個正在往下扔東西的美國大兵，
旁邊是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媽的，這幫孫子喜歡從這兒往下扔手雷，派兩個神槍手，專門打他們手腕！”
整張地圖上，密密麻麻地標注了幾十處這樣的地方，全都是孟老虎和五十一團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情報。
在地圖的右下角，孟老虎還畫了一個齜牙咧嘴的鬼臉，
旁邊寫著一行大字︰“送給美國小朋友的見面禮——你孟大爺贈。”
羅勝看著這張地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
“他娘的……這個孟老虎！”
他笑著笑著，眼眶卻有些發熱。他小心翼翼地將地圖重新包好，
揣進懷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仿佛是整個五十一團的英魂，托付在了他的手上。
他走到坑道口，看著外面那片被炮火反復蹂躪的焦土，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山般沉穩的堅毅。
“傳我命令！”他對著身後的通訊員說道，“一營、二營，進入前沿陣地。
三營作為預備隊。告訴弟兄們，咱們的床鋪，美國佬給暖好了。現在，該我們請他們滾蛋了！”
山風吹過，帶來了濃重的血腥味。
四聖山，兩個小小的山頭，在短暫的沉寂之後，即將迎來新一輪，也可能是更殘酷的血肉磨盤。
雙方都沒有意識到，這場戰役，已經演變成了一場意志力的豪賭。
一個決心死守，一個決心猛攻。誰先眨眼，誰就將輸掉所有。
美軍聯合部隊司令部里，氣氛壓抑得像暴風雨前的海面。
範佛里特面沉如水，手里捏著一份戰報，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
戰報的內容很簡單，卻像一記記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臉上。
“攤牌行動”已經進行了三十六個小時。
消耗的炮彈，足以將東京夷為平地。
投入的兵力，超過了三個師。
可結果呢？
除了付出近萬人的傷亡，以及在龍國人的防線上啃出了兩個無關痛癢的小缺口外，一無所獲。
那兩個缺口，甚至在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的時候，就被對方用近乎野蠻的方式，硬生生給堵了回去。
“一群廢物！”他將戰報揉成一團，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一個營，攻不下只有一個活人的陣地！一個團，拿下一個山頭不到一個小時，就被人給攆了下來！
這就是我們偉大的美利堅陸軍？這就是我們引以為傲的火力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