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微甚至不用看封面，就知道里面寫的是什麼。
範佛里特的“火力制勝論”在整個美軍高層都很有名。
若是放在一年前，李奇微會毫不猶豫地將這份計劃丟進垃圾桶。
用海量的炮彈去砸開一個點，這種傻子都會的戰術，既愚蠢又浪費。
但現在，他猶豫了。他需要改變，需要打破僵局。
他翻開了報告。範佛里特的計劃很簡單，集中前所未有的炮兵力量，在最短的時間內，
向一個點傾瀉數十萬發炮彈，將援朝軍的陣地從物理上抹平，然後用裝甲部隊一舉突穿。
李奇微的目光，落在了報告中那個被紅圈標注出來的目標上四聖山。
他立刻明白了範佛里特的用意。
四聖山，位于整條戰線的中部，地理位置並不算最關鍵。
但駐守在那里的，是援朝軍第十七軍。而十七軍的軍長，是秦峰。
秦峰，林楚生從抗日戰爭時期就一手帶出來的老部下，
是援朝軍公認的最能打的王牌將領之一，是林楚生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打垮秦峰的十七軍，不僅僅是一次戰術上的勝利，更是對林楚生，對整個援朝軍士氣的一次沉重打擊。
這相當于當著所有人的面，打斷了林楚生的臂膀。
“你有多少把握？”李奇微抬起頭，鷹隼般的眼楮盯著範佛里特。
“將軍，沒有永恆的防線，只有不夠猛烈的炮火。”
範佛里特的聲音充滿了自信，“根據我們的情報，龍國人雖然挖了大量的坑道，
但他們的坑道，是基于防御步兵沖鋒和常規炮擊設計的。
他們絕不可能想到，我們會用足以將整座山都炸矮幾米的炮彈量去對付他們。
在絕對的、壓倒性的火力面前，任何戰術和意志，都是笑話。”
李奇微沉默了。他走到地圖前，看著那個名叫“四聖山”的陌生地方。
他仿佛能看到，那個年輕的龍國指揮官，此刻正坐在平壤的指揮部里，
像一個狡猾的棋手，悠閑地擺弄著他的棋子。
而自己，已經被逼到了不得不掀翻棋盤的地步。
“我需要一場勝利，範佛里特。”李奇微的聲音很低沉，
“一場能讓白宮和五角大樓都閉嘴的勝利。我不關心代價，我只要結果。”
“您會得到您想要的，將軍。”
李奇微拿起桌上的鋼筆，在那份計劃書的封面上，重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在那一行簽名的下方，又寫下了一個行動代號。
“攤牌行動。”
四聖山，十七軍指揮部。
軍長秦峰正和政委趙鐵軍，在坑道口下著一盤象棋。
棋盤是用彈藥箱的蓋子畫的，棋子是用不同形狀的石頭做的。
“將軍，”趙鐵軍跳了一步馬，笑呵呵地說道，“你這炮，再不動彈，可就要被我吃了。”
秦峰捻起一枚充當“炮”的光滑石子，卻沒有落下。他微微皺眉，看向了遠方。
“老趙，你有沒有覺得，這幾天……太安靜了？”
趙鐵軍聞言也收起了笑容，他側耳傾听，除了山風吹過坑道口發出的嗚嗚聲，什麼也听不見。
這種安靜，在過去的一年里，是常態。但今天，這種安靜里，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是有點。”趙鐵軍點了點頭，“往常這個時間，對面陣地上的美國少爺們，
總會忍不住放幾聲冷槍，或者用高音喇叭放點靡靡之音。今天，跟死了一樣。”
秦峰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事出反常必有妖。美國佬的屁股，坐不住了。”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劃破了山谷的寧靜。
“來了！”
秦峰和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向下一沉。
他們沖出坑道，只見西方的天際線上，出現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點，如同遷徙的蝗蟲群，向著四聖山的方向鋪天蓋地而來。
那是美軍的轟炸機群。b29，b26……至少上百架。
“奶奶的，空軍先來‘打掃戰場’了！”趙鐵軍罵了一句，立刻吼道，
“防空部隊！給我打！其他人，全部進入坑道！快！”
一時間，十七軍的防空陣地上，所有的高射炮、高射機槍都昂起了頭，
向著天空噴吐出憤怒的火舌。一道道曳光彈組成的火網，在天空中交織。
但對于龐大的轟炸機群來說，這點防空火力，無異于杯水車薪。
飛機掠過頭頂，投下了一批批黑色的“鐵蛋”。這些不是普通炸彈，而是凝固汽油彈。
“轟——”
第一枚凝固汽油彈在山坡上炸開，一團橘紅色的，帶著濃濃黑煙的火球沖天而起。
緊接著，成百上千團火球，在四聖山的各個山頭上接連綻放。
粘稠的，如同岩漿般的燃燒液，四處流淌，將岩石燒得發紅，將樹木瞬間點燃。
整個四聖山，在幾分鐘內，就變成了一片火海。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化學品味道和草木燒焦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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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坑道里的戰士們，能感覺到頭頂的溫度在急劇升高，坑道里變得悶熱而窒息。
這，僅僅是開胃菜。
空襲剛剛結束，還沒等戰士們喘口氣，大地的劇烈震顫，開始了。
那不是爆炸，而是一種低沉的，持續不斷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轟鳴。
緊接著，一種撕裂空氣的，尖銳到讓人耳膜刺痛的呼嘯聲，由遠及近，瞬間覆蓋了整個世界。
“轟！轟！轟！轟！轟——”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只剩下一種能將人的五髒六腑都震碎的，連續不斷的巨響。
範佛里特的七個重炮集群，近千門大口徑火炮，在同一時間，開始了怒吼。
無數的炮彈，帶著毀天滅地般的能量，砸在了四聖山上。
這不是一次炮擊，這是一場鋼鐵的風暴，一場火焰的暴雨。
秦峰所在的地下指揮所里，頭頂的泥土和碎石像下雨一樣簌簌掉落，桌上的馬燈劇烈搖晃，忽明忽滅。
他死死地抓住桌子邊緣，才能穩住自己的身體。
巨大的轟鳴聲，即便隔著二十米的岩層，依舊震得他頭暈眼花，胸口發悶。
他旁邊的趙鐵軍，張著嘴似乎在喊著什麼，但他一個字也听不見。
耳朵里，只剩下一種持續的，高頻的嗡鳴。
大地在呻吟，山巒在哭泣。
整個四聖山，仿佛被一只無形的神魔之手，按在地上反復蹂躪。
山峰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矮，山脊的輪廓在不斷地被削平、重塑。
堅硬的岩石，在重磅炮彈的轟擊下，被炸成齏粉。
那些經營了一年，足以抵擋師級進攻的表面工事，在第一輪炮擊中，就被徹底掀翻，蕩然無存。
這就是“範佛里特彈藥量”。
這就是“攤牌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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