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東線……”
一份份加急電報雪片般地飛來,每一份電報,都代表著前線正在經歷著煉獄般的考驗。
指揮部里,幾位兵團和軍級指揮員,臉色都很難看。
他們沒想到,麥克阿瑟的反撲會如此瘋狂,如此不計代價。
“總司令,”一位參謀站了出來,臉上帶著焦慮,“敵人火力太猛了!我們剛推廣的坑道工事,很多都還沒來得及完工,就被炮火反復摧毀。
一線部隊的傷亡太大了!我建議,是不是可以把部隊暫時後撤一步,
脫離和敵人的接觸,重新組織防線?這樣硬頂,我們是在拿人命去填啊!”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
“是啊,林總,硬踫硬,我們太吃虧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先避其鋒芒,再圖反擊。”
張浩雲和洪濤都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站在沙盤前,一直一言不發的林楚生。
林楚生緩緩地轉過身,他的臉上,沒有眾人想象中的焦慮和凝重,反而異常平靜。
指揮部里的空氣像是灌了鉛,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那名參謀的話,說出了在場大多數人心中的憂慮。
硬頂,傷亡數字會像雪崩一樣攀升;
後撤,又可能引發一場無法控制的大潰敗。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林楚生身上,等待著他的最終決斷。
“後撤?”林楚生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名臉色發白的參謀,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撤到哪里去?清川江?還是鴨江?我們身後,就是國門,退無可退。”
他沒有斥責,但那平靜的反問,比任何嚴厲的訓斥都更有分量。
那名參謀低下頭,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傳我的命令。”林楚生走到沙盤前,拿起指揮桿,聲音瞬間變得冰冷而堅定,
“命令各一線部隊,不惜一切代價,在現有陣地上,再給我死死頂住兩天!兩天之後,我給你們換個打法!”
“命令,所有第二批次入朝部隊,立刻放棄所有重型裝備,所有炮兵丟下火炮,所有車輛清空物資!
所有人員輕裝簡行,以最快速度向指定區域穿插!
他們的裝備,讓陳大年的工程兵團想辦法,慢慢給他們往前送!”
此令一出,指揮部里頓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讓一線部隊用血肉之軀再頂兩天,這已經是極其殘酷的命令了。
而讓後續部隊,在敵軍空中優勢如此明顯的情況下,放棄賴以生存的重武器,
像一群光著屁股的原始人一樣,沖進敵人的縱深地帶,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瘋狂之舉!
沒有了火炮支援的步兵,在美軍的坦克和火力網面前,跟羊群有什麼區別?
“總司令,這……”幾位軍長幾乎同時開口,臉上寫滿了不解和驚駭。
“執行命令!”林楚生甚至沒有看他們,指揮桿重重地敲在沙盤上,發出一聲脆響,打斷了所有人的質疑。
“是!”李靖維第一個立正應道。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林楚生,然後轉身,拍了拍剛才那個提議後撤的參謀的肩膀,
低聲卻清晰地說道︰“時間太緊了,我們根本沒有時間修築第二道防線。
麥克阿瑟的‘鋼鐵風暴’,就是要一口氣把我們推下海。
我們現在只要稍微讓開一條縫,露出一絲疲態,敵人的坦克集群就會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涌進來。
到時候,就不是後撤,而是全面的潰退。”
潰退。
這個詞像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那名參謀瞬間面無人色,他當然明白,在敵軍掌握著絕對制空權和機動優勢的戰場上,
幾十萬大軍一旦發生潰退,那將是一場何等慘烈的單方面屠殺。
那將意味著,整個援朝軍,都會被敵人死死地按在清川江和鴨江之間,像砧板上的魚肉一樣,被盡數剿滅。
李靖維沒有再多說,他神情凝重地轉身,開始根據林楚生的命令,起草具體的電文。
指揮部里,再也沒有人提出異議。
所有人都明白了,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除了相信總司令,相信前線的將士們,他們別無選擇。
四十軍,一一八師,三五二團一營。
營指揮部設在一個背風的山坳里,營長趙海平正盯著地圖,眼珠子布滿了血絲。
地圖上,一個代號為“153.7”的小高地,被他用紅藍鉛筆反復圈畫,幾乎要將圖紙磨穿。
這個高地,地理位置極其刁鑽。
它像一顆釘子,死死地楔在一條蜿蜒的山谷公路的拐角處。
公路繞著它的山腳盤旋而過,想要通過,就必須從它的眼皮子底下走。
“老王,你們連,就是這顆釘子。”趙海平抬起頭,看著面前的漢子。
王曉,一營二連連長。
人如其名,長得像頭鐵塔,皮膚黝黑,嘴唇因為缺水而干裂。
他剛從連隊陣地跑過來,身上還帶著一股子硝煙和凍土混合的味道。
他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從趙海平手里接過了那份薄薄的,卻重如千鈞的電報。
“堅守兩天。”
電報上只有四個字,外加一個總司令部的紅色印章。
王曉的瞳孔縮了一下,但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
他將電報紙折好,揣進胸口的口袋里,動作仔細得像是在收藏一件珍寶。
“營長,你就說吧,要我們怎麼干。”
趙海平指著地圖︰“敵人要反撲,這條公路是他們坦克和摩托化步兵的必經之路。
師部的意思,是要把他們的進攻箭頭,在這里,給我掰斷!
我把營預備隊和機炮連都放在你側後的兩翼高地上,他們會給你提供火力支援,並且隨時準備堵口子。
但是,正面,只有你們二連。”
“明白。”王曉言簡意賅。
“你的任務,不是消滅多少敵人,是堵住他們!像一瓶塞子,把這條公路給我堵死!
不準一輛坦克,一個兵,從你眼皮子底下溜過去!”
趙海平的聲音有些沙啞,“兩天,你得給我爭取整整兩天的時間。”
王曉敬了個禮,轉身就走,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
看著他那寬厚得像山一樣的背影,趙海平張了張嘴,想說句“多保重”,
但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在這種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