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朝軍臨時總指揮部,氣氛壓抑得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
當陳大年帶著一身寒氣和硝煙味,掀開門簾走進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幾分幸災樂禍。
陳大年挺直了腰桿,對周圍的目光視若無睹。
他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雙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地盯著沙盤前那個年輕的背影。
那就是林楚生。
比他想象中還要年輕,看起來就像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身上甚至還帶著一股書卷氣。
這與他那雷霆萬鈞,攪動世界風雲的手段,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報告總司令!第六十六軍軍長陳大年,奉命前來報到!”
陳大年走到林楚生身後三步遠的地方,立正敬禮,聲音洪亮,中氣十足,仿佛要將指揮部的屋頂掀翻。
林楚生緩緩地轉過身。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陳大年。
那目光很平靜,卻又像陽光一樣,似乎能穿透他那身破舊的軍裝,看到他骨子里的那份桀驁和不屈。
陳大年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下巴微微揚起,像一頭準備迎戰的雄獅。
他已經想好了,只要林楚生開口說一個“罰”字,他就立刻把準備好的一肚子話,全都倒出來。
指揮部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場預料之中的暴風雨。
然而,林楚生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陳軍長,你和你的六十六軍,打得好啊。”
林楚生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微笑,那笑容很真誠,也很溫暖,“辛苦了。”
陳大年準備好的一肚子話,瞬間被堵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愣愣地看著林楚生,臉上寫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
不只是他,指揮部里的其他將領,也都懵了。
這……這是什麼路數?不應該是追責問罪嗎?怎麼上來就先夸上了?
“你們在肅川外圍,用兩個團的兵力,硬頂了美軍第二師一個裝甲營外加兩個步兵團的輪番沖擊,整整四十八個小時。”
林楚生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們幾乎沒有重武器,天上也看不到我們自己的一架飛機。
我更知道,你們的對手,是武裝到牙齒的白頭鷹王牌。
這一仗,你們打出了國威,打出了軍威!
我林楚生,代表援朝軍總指揮部,向你,向所有犧牲和活著的六十六軍將士,表示感謝和敬意!”
說完,他對著陳大年,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轟——!
陳大年感覺自己的腦子里,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一股滾燙的熱流,從胸口直沖眼眶。
他這個在死人堆里爬出來,流血不流淚的鐵血漢子,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他不是沒听過表揚,但那些表揚,總是帶著幾分客套和疏離。
像今天這樣,被援朝軍的最高統帥,如此鄭重其事地肯定和感謝,還是頭一遭。
尤其是,他知道自己部隊的“成分”有些特殊,這種不摻雜任何偏見的認可,
對他來說,比任何勛章和獎勵,都來得珍貴。
他那顆因為誤解而豎起尖刺的心,在這一刻,徹底融化了。
“總司令……”他張了張嘴,聲音竟有些哽咽,
“我們……我們只是做了軍人該做的事。只是……對不起那些犧牲的弟兄們……”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林楚生放下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息,
“犧牲的弟兄,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活著的人,要更好地完成他們未竟的事業。”
氣氛緩和了下來,指揮部里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氣。
然而,林楚生接下來的話,卻又讓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陳軍長,今天叫你來,除了表彰你們的功績,我還有一個更重要,
也更艱巨的任務,要交給你。”林楚生的表情,再次變得嚴肅起來。
“請總司令下令!保證完成任務!”
陳大年毫不猶豫地挺起胸膛,大聲回答。
此刻的他,對林楚生已經充滿了敬佩和信服,真正是士為知己者死。
“這個任務,關系到我們幾十萬大軍的生死存亡,關系到整個戰局的最終走向。”
林楚生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是,從接受這個任務開始,你們六十六軍,將間接退出一線戰斗序列。”
“什麼?!”
陳大年臉上的激動和感激,瞬間凝固了。
他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退出一線戰斗序列?總司令,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六十六軍,是打得不好嗎?是給您丟人了嗎?!”
剛剛被安撫下去的火氣,又“噌”地一下冒了上來。
在他看來,軍人的榮譽,就是在戰場上殺敵立功。
讓他和他的部隊離開一線,這比殺了他還難受!這算什麼重要任務?
這分明就是變相的懲罰!是把他們當成二線部隊,去看倉庫,去守後方!
“您要是覺得我們六十六軍不行,您可以撤了我的職!換能打的人來!
但是,您不能剝奪我們上陣殺敵的權利!我的兵,他們的血不能白流!”
陳大年越說越激動,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你先別激動。”林楚生並沒有生氣,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陳大年的反應。
他擺了擺手,指著身後的沙盤,“你過來,看看這個。”
陳大年雖然一肚子火,但軍令難違,還是悶著頭走了過去。
“你看。”林楚生拿起指揮桿,在沙盤上劃出了一條線,
從鴨江邊的某個渡口,一直延伸到他們現在所處的新安州。
“從國內的後勤基地出發,到這里,直線距離,大概一百二十公里。
我問你,在國內,咱們自己的解放牌卡車,滿載物資跑一百二十公里,需要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