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們拼了!”張大山抄起一把工兵鏟,就要跳出戰壕。
“回來!”趙孟一把拉住他,“你想干什麼?!”
“團長!跟他們拼了!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張大山雙眼赤紅。
“拼?你拿什麼拼?拿你這條胳膊嗎?”趙孟指著他,“給我待著!”
他轉過身,對身邊的通信員吼道︰“給老子接警衛連!讓連長王老虎,帶上所有能動的人,跟我上!”
他抓起靠在牆邊的一支沖鋒槍,拉開槍栓,冰冷的金屬撞擊聲,在死寂的陣地上,格外刺耳。
警衛連,是他手里最後的預備隊。
也是整個三團,最後還能成建制作戰的一支力量。
不到兩分鐘,一百多個精壯的漢子,就集中在了趙孟面前。他們很多人身上都帶著傷,但眼神,卻像刀子一樣鋒利。
趙孟看著他這些最後的兵,這些跟他從東北一路打過來的老底子,他深吸了一口氣。
“弟兄們,咱們團,快打光了。”他的聲音很平靜,卻讓每一個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二營沒了,三營沒了。一營,也只剩個架子了。現在,就剩下我們了。”
“我問你們,怕不怕死?”
“不怕!”一百多號人,吼聲震天。
“好!”趙孟笑了,露出一口被硝煙燻黃的牙,
“怕也沒用,閻王爺要收你,你躲不掉。
咱們三團,沒有孬種!今天,就是死,也要站著死,死在這老虎頂上!”
“美國佬上來了,他們以為我們沒人了。”
他舉起手里的沖鋒槍,指向南坡,“現在,就讓他們看看,咱們三團的軍旗,為什麼是紅色的!”
“跟我上!把狗日的們,趕下去!”
“殺——!”
趙孟第一個躍出了戰壕。
一百多名戰士,像一群被逼入絕境的猛虎,跟在他身後,
發出了震天的怒吼,迎著沖上來的美軍,發起了決死的反沖鋒。
狹路相逢,勇者勝。
那些剛剛沖上陣地的美國兵,根本沒想到,這片已經被炮火燒成焦土的陣地上,
居然還能冒出這麼一群不要命的瘋子。他們被這股氣勢洶洶的浪潮,直接給打了回去。
刺刀見紅,拳腳相加。
趙孟一馬當先,他手里的沖鋒槍噴吐著火舌,將面前的幾個敵人掃倒。
一個白頭鷹士兵端著刺刀沖了上來,他側身躲過,槍托狠狠地砸在對方的臉上,直接把那人的鼻梁骨給砸斷了。
戰斗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結束了。
南坡陣地,再次被奪了回來。
代價是,警衛連,又倒下去了三十多個人。
趙孟站在陣地邊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看著山下,敵人正在重新集結,更多的坦克和步兵,正在向這邊開來。
他知道,下一次,敵人不會再給他們任何機會。
他轉過身,看著身後僅剩的不到一百個弟兄。
完了。
團,真的要打光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插在“虎背”上那面被打得千瘡百孔的團旗,然後對身邊的司號員說︰“吹號!吹沖鋒號!”
司號員一愣︰“團長,咱們……”
“吹!”趙孟吼道,“老子要帶著你們,最後再沖一次!讓白頭鷹看看,什麼他娘的叫龍國陸軍!”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帽,檢查了一下沖鋒槍里最後的子彈。
他準備,帶著三團最後這點血脈,全部交代在這座無名高地上。
“嘀嘀嘀——”
尖銳高亢的沖鋒號,撕裂了戰場的喧囂,在這片灑滿了鮮血和鋼鐵的土地上,悲壯地回響。
那不是一個人的吹奏,而是陣地上所有還活著的司號員,一同吹響的絕命之音。
趙孟最後看了一眼北方,那是家的方向。
然後,他猛地回過頭,高高舉起手中的沖鋒槍,正要發出最後的怒吼。
“團長!團長!旅部電話!”
一個通信兵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懷里死死地抱著那台早已被彈片劃得傷痕累累的步話機。
趙孟一愣,煩躁地一把搶過送話器,吼道︰“什麼事!快說!老子要帶弟兄們沖鋒了!”
電話那頭,傳來旅長陳庚那同樣嘶啞,卻帶著雷霆之怒的聲音︰“沖鋒?趙孟!你他娘的要干什麼?!
你看看你還剩幾個人?你想讓三團的番號,今天就從三十八軍的序列里消失嗎?!”
“旅長!”趙孟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他梗著脖子,像一頭受傷的公牛,
“我不管!陣地快守不住了!我就是把全團拼光,也絕不後退一步!三團,沒有孬種!”
“放你娘的屁!”旅長在那頭破口大罵,“誰讓你不退了?老子現在命令你,
立刻帶著你的人,給老子從老虎頂上滾下來!立刻!馬上!”
“我不!”趙孟 脾氣上來了,“弟兄們都死在這兒了,我怎麼能走?!”
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沉默了。
過了幾秒鐘,旅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沒有了憤怒,只有一種化不開的疲憊和沉重。
“趙孟,听我說。你不是在守一座山,你是在用你全團的命,給整個西線的大部隊,爭取合圍的時間。
你們的任務,是遲滯,是拖延,不是死守。
現在,軍隅里的敵人已經被四十軍和六十六軍纏住了,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你們在老虎頂上,頂住了美二師整整一天一夜。
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你們用一個團,拖住了一個加強師!
你們打得很好,非常好。現在,帶著剩下的弟兄,活著回來。我,還需要你這個瘋子團長。”
“……可是,旅長,我們……”趙孟的聲音哽咽了。
“這是命令!”旅長的聲音再次變得嚴厲,“我告訴你,趙孟,如果你敢違抗命令,
把三團最後這點種子都給老子扔在老虎頂上,等我下去見了政委,第一件事就是撤了你的番號!你听明白了沒有?!”
趙孟握著送話器的手,在劇烈地顫抖。
他抬頭,看了看身邊那些滿臉決然,準備隨他赴死的弟兄。
他又低頭,看了看腳下這片被鮮血浸透的土地,這里,埋葬了他兩千多個袍澤。
讓他走?怎麼走?
可軍令如山。
“是……”他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字。
掛斷電話,他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頹然地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