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好。”秦峰的嘴角,逸出一絲冷峭的笑意,“我還怕他當縮頭烏龜,不敢出來呢。
他把部隊拉到城外來打,總比我們去啃他那鐵王八殼子要強。”
他走到臨時搭建的沙盤前,借著馬燈昏黃的光亮,仔細地研究著地形。
“石頭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我們能打下來,是出其不意。
現在敵人有了準備,再想守住,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一個師長皺著眉頭說道,“司令,要不……我們暫時放棄這里,退回到山里,跟他們打游擊?”
“退?”秦峰抬起頭,目光如電,掃過在場的幾位指揮員,
“我們一野的字典里,沒有‘退’這個字!石頭寨,是我們用兩千多名好兒郎的命換來的!
是我們插進原太城這塊硬骨頭里的第一顆釘子!誰敢說一個‘退’字,別怪我秦峰不講情面!”
他這一發火,整個指揮所里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低下頭,不敢再言語。
秦峰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有些重了,他緩和了一下,
指著沙盤說道︰“我不是要跟他們死守石頭寨。硬踫硬,是蠢辦法。
閻牧山的部隊,裝備不比我們差,兵力更是我們的數倍。在這麼個小地方跟他們打消耗戰,正中他的下懷。”
他拿起一根樹枝,在石頭寨周圍的幾處高地上,畫了幾個圈。
“我們的任務,不是守住一個點,而是要攪亂他一片面。”
秦峰的眼楮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命令!十一縱主力,立刻放棄石頭寨正面防御,
以營連為單位,分散滲透進兩側的山林里,給我構築無數個小的、隱蔽的、互相策應的阻擊陣地!”
“他閻牧山的部隊不是要來奪回石頭寨嗎?好!
我就把這石頭寨當成一塊香噴噴的肥肉,吊在這里。他們想吃,就得先趟過這片我們為他準備的死亡雷區!”
“機槍、冷槍、迫擊炮、地雷……把我們所有能用的家伙,都給我用上!
打一下就換個地方,絕不戀戰!我要讓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我要讓他們看得到那塊肉,卻怎麼也吃不到嘴里!我要把他們的士氣,一點一點地磨光!”
“一縱呢?”一縱的師長問道。
“你們?”秦峰笑了,那笑容里,帶著幾分狼一樣的狡黠,
“你們的任務更重要。你們繞到這支援軍的屁股後面去!給我把他們的後勤補給線,給我死死地掐斷!
沒吃沒喝,沒有彈藥,我看他閻牧山的王牌軍,能撐幾天!”
一個圍點打援,一個中心開花,一個斷敵糧道!
一套組合拳下來,在場的指揮員們,無不拍案叫絕。
他們這才明白,自己的司令,根本就沒想過要跟敵人硬踫硬。
他要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
他要用他最擅長的山地戰術,把閻牧山這兩個自以為是的王牌軍,活活拖死、餓死、困死在這片群山之中!
“就這麼定了!”秦峰一拳砸在沙盤上,震得上面的沙土簌簌直掉,
“告訴戰士們,打起精神來!林總在看著我們,全國人民都在看著我們!我們西路軍,啃的雖然是硬骨頭,但我們牙口好!”
“另外,”他補充道,“給林總回電,就五個字。”
參謀長拿起筆,看向他。
秦峰一字一頓地說道︰“釘子,已經砸下!”
原太城,綏靖公署。
閻牧山一夜未眠。他站在窗前,听著北面傳來的隱隱約約的槍炮聲,心如刀絞。
那槍炮聲,從午夜開始,就一直沒有停歇。但奇怪的是,那聲音並不像他想象中那樣激烈、
集中,反而打得稀稀拉拉,東一槍,西一炮,像是夏夜里擾人清夢的蚊子,嗡嗡作響,卻又怎麼也拍不死。
派去增援的三十四軍軍長,已經發來了十幾份電報,內容大同小異。
“當面之敵,狡猾異常,化整為零,四處襲擾,我軍進展緩慢,傷亡慘重。”
“共軍火力點飄忽不定,我軍重炮無法鎖定,部隊疲于奔命,士氣受挫。”
“後勤補給線,屢遭不明身份之敵偷襲,彈藥、糧食損失嚴重,請求總司令速派部隊,保護我軍後路!”
每一份電報,都像是一記耳光,火辣辣地抽在閻牧山的臉上。
他想不明白。自己兩個裝備精良、兵強馬壯的王牌軍,怎麼就被秦峰那點殘兵敗將,給耍得團團轉?
他想收兵,可石頭寨就像一根魚刺,死死地卡在他的喉嚨里,不拔不快。
他想繼續進攻,可那慘重的傷亡數字,和不斷消耗的物資,又讓他心疼得直滴血。
這位在山西呼風喚雨了幾十年的“土皇帝”,第一次嘗到了進退兩難、騎虎難下的滋味。
他看著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仿佛看到了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正在從四面八方,緩緩地向他收攏。
而他,就是那只網里的困獸。
原太城北,群山之間,一處被炮火燻黑的岩洞內,臨時指揮部的馬燈光芒搖曳,將牆壁上巨大的作戰地圖映照得忽明忽暗。
秦峰正對著沙盤,手里捏著一枚代表敵軍的棋子,久久不語。
他身旁,十一縱司令,一個皮膚黝黑、脾氣火爆的獨臂漢子,正煩躁地來回踱步。
這漢子是奶牛山時期的老兵,一條胳膊留在了奶牛山上,打起仗來卻比誰都猛。
“司令,這麼耗下去不是個辦法!”
獨臂司令終于忍不住了,一拳砸在旁邊的彈藥箱上,震得馬燈都晃了三晃,
“閻老西那兩個軍,三十四、三十五軍,是真他娘的能打!跟瘋狗一樣,攆著咱們的屁股咬。
咱們的戰士,已經連續打了兩天兩夜,眼楮都紅得跟兔子似的。
傷亡在不斷攀升,彈藥和藥品消耗也快見底了。再這麼下去,不等把他們拖垮,咱們自己先撐不住了!”
他的話,說出了所有在場指揮員的心聲。
沙盤上,敵我雙方的態勢犬牙交錯,像兩頭遍體鱗傷的猛獸,死死地糾纏在一起。
一野這邊,靠著巧妙的戰術和頑強的意志,將閻牧山的兩個王牌軍分割、包圍,讓他們首尾不能相顧,不斷地在失血。
但同樣的,對方的裝備和單兵素養確實不弱,瘋狂的反撲也讓一縱和十一縱付出了巨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