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迅速吞噬著丘陵間最後一絲微光。
撤退的隊伍在崎嶇的山路上疾行，腳步聲被呼嘯的北風掩蓋。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血腥的余味，以及死里逃生後殘存的腎上腺素氣息。<1步槍沉甸甸地背在肩上，槍身的冰冷觸感帶來一種踏實的安全感。
擔架上的秦峰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已經平穩了許多。
簡易的包扎止住了流血，只是胸口的起伏依舊牽動著傷口，讓他不時發出一兩聲壓抑的痛哼。
王老根走在擔架旁邊，時不時回頭看看秦峰，又看看前面步履沉穩的林楚生和張浩雲，嘴里還在低聲罵罵咧咧，一半是後怕，一半是痛快。
“我說老張，”林楚生放慢了腳步，與張浩雲並肩而行，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飄忽
“你怎麼就那麼準，知道我們在那兒？還帶著家伙來的那麼及時？”
這個問題他憋了一路了，剛才戰場混亂，現在稍微緩過勁來，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這簡直是神兵天降，再晚個幾分鐘，他們三個怕是真要交代在那黃土坡上了。
王老根也湊了過來，喘著粗氣道︰“是啊，政委，你這掐指一算的本事，趕上廟里的老道了！
早知道你有這能耐，咱們還跑個啥勁兒，直接找個地方等你來救不就完了？”
張浩雲被他逗樂了，搖了搖頭，臉上也帶著一絲後怕的慶幸︰“我哪有那本事？
你們走了之後，我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眼皮子直跳，總覺得不踏實。
你也知道楚生這小子，主意正，膽子大，說是去探查，可我總擔心他搞出什麼大動靜。”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實在放心不下，就在洞里翻來覆去地看那張繳獲的地圖，把禮縣周邊可能設伏、可能遭遇敵人的地方都琢磨了一遍。
一開始，我判斷你們可能會在更靠近縣城西邊的一處隘口遇到麻煩，所以帶人去那邊接應一下。
誰知道我們剛到，就隱約听見東邊傳來槍聲，那動靜，還有那‘砰砰砰’的連射聲，我一听就知道不對勁，肯定是你們跟鬼子干上了。”
“顧不上多想，立刻帶著一排，朝著槍聲的方向就摸過來了。
緊趕慢趕，還好……還好趕上了。”張浩雲說到最後，聲音里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想到剛才看到的慘烈景象，以及秦峰胸口的血跡，他知道自己哪怕再晚到幾分鐘，後果都不堪設想。
林楚生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張浩雲。
昏暗的光線下，他看不清張浩雲臉上的所有表情，但能感受到那份真切的擔憂和後怕。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張浩雲的肩膀，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兩個字︰“老張，謝了！”這聲謝謝，發自肺腑，帶著劫後余生的慶幸和兄弟情誼的厚重。
張浩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力回握了一下林楚生的胳膊，帶著幾分打趣的口吻說道︰“光嘴上謝可不夠啊，楚生。”
林楚生一愣︰“那你說怎麼謝？”
“怎麼謝？”張浩雲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他指了指林楚生的腦袋，“用你這顆鬼精鬼精的腦袋！
帶著咱們，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把這些狗娘養的小鬼子，一個不剩地趕出咱們的地界！到時候，才算是真謝了我！”
“哈哈哈……”王老根在一旁听得直樂，“政委這話敞亮！縱隊長，听見沒？這可是政委親自下的命令！”
林楚生也笑了，心中的陰霾被這番話驅散了不少。
他用力點了點頭，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好！就用這顆腦袋，帶著同志們，把小鬼子打出去！一定！”
消息很快傳回了禮縣縣城。
山田信雄的辦公室里，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他剛剛結束了那場虎頭蛇尾、丟盡臉面的“斬首大會”，正窩著一肚子火沒處發泄，就接到了城外追擊部隊幾乎全軍覆沒，並且遭遇了不明武裝襲擊的消息。
“八嘎呀路！！”山田信雄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鎮定，猛地將桌子上的文件掃落在地，如同受傷的野獸般咆哮著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連幾個逃跑的土匪都追不上，反而被打得全軍覆沒！帝國的臉面都被你們丟盡了！”
前來匯報的日本軍官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
山田信雄的身體晃了晃，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火力凶猛……作戰高效……這熟悉的配方，這該死的味道！他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個讓他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的身影那個所謂的“黑虎”！
他不是已經被自己“斬首”了嗎？！報紙都登了！照片都發了！儀式都舉行了！怎麼可能？！
難道……他今天斬的那個絡腮胡子李貴，真的只是個替死鬼？！
這個念頭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山田信雄的頭上。他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的軍服。
他們沒死！他們還活得好好的！而且，他們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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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場自己精心策劃的“斬首大會”上溜走了！還在城外反手殲滅了自己的追擊部隊！
這……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山田信雄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扶著桌子才勉強站穩。
他意識到，自己為了挽回之前的損失，為了所謂的“軍威”，搞了這麼一場“斬首大會”，結果卻把自己逼上了一條絕路！
他公開宣布了“黑虎”的死訊，現在“黑虎”卻用一場酣暢淋灕的反殺，狠狠地抽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他山田信雄將成為整個華北方面軍，乃至整個帝國的笑柄！他的前途，他的聲譽，將徹底完蛋！
不行！絕對不能讓事情這樣發展！
山田信雄的眼神瞬間變得猙獰起來。他必須掩蓋真相！必須將這支突然冒出來的和那個已經被“斬首”的“黑虎”徹底切割開！
“方振國呢？！讓他立刻來見我！”山田信雄對著門口的衛兵吼道。
很快，方振國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和不安。
“山田閣下……”
“方君，”山田信雄打斷他，語氣冰冷，眼神銳利如刀，“你確定今天逃走的那三個人，就是黑虎縱隊的余孽？”
方振國心里一突，不知道山田信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還是硬著頭皮點頭︰“哈伊！卑職敢肯定！
尤其是那個像書生的，卑職認得，就是黑虎縱隊的骨干秦峰！”
他現在必須把這三個人和黑虎縱隊牢牢捆綁在一起，這樣才能凸顯自己“及時發現”的功勞
但他不敢說那個挨個的小子就是匪首，因為匪首今天已經被執行死刑了，他現在不著調山田要干什麼，所以他不敢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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