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踩踏枯枝敗葉的沙沙聲。
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每個人的意志淹沒。
昨夜的激戰，清晨的炮擊，倉促的撤離，再加上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埋伏和潛藏，體力的消耗已經達到了極限。
不少戰士腳步虛浮，全憑著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對縱隊長的信任在支撐著。
林楚生並沒有立刻帶著隊伍遠遁，而是在翻過一道山梁，確認暫時听不到任何追兵的動靜後
選擇了一處背風且植被極為茂密的窪地，下令暫時休整。
“原地休息！補充體力！警戒哨向外延伸一百米！”林楚生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但依舊清晰有力。
命令一下，戰士們如同散了架的骨頭般癱軟在地，許多人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傷員們被小心地放在平坦些的地面上，衛生員忙著給他們更換染血的繃帶，檢查傷口。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失去了根據地，又被大股日軍追擊，雖然暫時擺脫了危險
但前路茫茫，他們就像一群在大海中迷失方向的孤舟，不知道下一刻會漂向何方。
食物和彈藥的匱乏，更是如同兩座大山壓在心頭。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地整理著一個繳獲的挎包的張浩雲，忽然眼楮一亮，從中抽出了一卷泛黃的紙卷。
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展開，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縱隊長！你看這個！”張浩雲快步走到林楚生身邊，將紙卷遞了過去。
林楚生接過紙卷，疑惑地展開。
這是一張繪制頗為精細的地圖，雖然是日文標注，但山川河流、道路村鎮都標示得相當清晰，比例尺也比較精確。
地圖的覆蓋範圍，正好包括了黑虎山及其周邊的大片區域，甚至連他們剛剛逃離的黑風洞和禮縣縣城，都有明確的標記。
“這是……？”林楚生精神一振，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我順手從那個被打死的偽軍營長身上摸出來的。”
張浩雲解釋道，“當時情況緊急，沒來得及細看，剛才整理東西才發現。看樣子，應該是小鬼子發給偽軍軍官的軍用地圖。”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啊！”林楚生忍不住贊嘆道，疲憊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這簡直是雪中送炭！在眼下這種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一張詳細的軍用地圖，其價值甚至超過了那些被他們忍痛拋棄的九二炮！
他立刻蹲下身，將地圖鋪在地上，招呼秦峰、劉山和王老根圍攏過來。
“都來看看。”林楚生指著地圖，目光炯炯，“老張，你真是立了大功了！”
張浩雲笑了笑，沒有居功︰“我也是運氣好。”
王老根是老獵戶，雖然不識字，但對山形地貌極為熟悉。他湊近地圖，仔細辨認著上面的等高線和山脈走向，不時用手指點著，發出“嗯”、“哦”的聲音。
林楚生根據地圖上的標記，結合王老根對地形的記憶，很快就確定了黑風洞的大致方位。
然後，根據他們逃離的方向和大致的行進距離，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一片密集的等高線區域。
“我們現在應該在這里。”林楚生用手指點了點那個位置，“黑虎山的西側腹地，距離黑風洞直線距離大約十五公里。”
秦峰和劉山也湊過來看，臉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十五公里，听起來不遠，但在這崎嶇難行的山地里，他們幾乎是繞著圈子在跑，實際走過的路程遠不止這些。
而且，這個位置，依舊處于黑虎山脈的範圍內，並未真正跳出日軍可能的包圍圈。
“小鬼子的主力肯定還在後面搜山。”秦峰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剛才鬧出那麼大動靜，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這里恐怕也安全不了多久。”
“沒錯。”林楚生點了點頭，手指順著地圖往西移動，“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黑虎山這片區域。
你們看這里，”他的手指停留在地圖上的一條明顯的虛線上，“這是一條公路，應該是連接禮縣和其他縣城的交通線。”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條虛線上。
“公路的對面，是這片山脈。”
林楚生指著公路西側更大一片、同樣標注著密集等高線的區域
“這里叫……奶牛山？”他辨認著地圖上的日文標注，有些不確定地念了出來。
“奶牛山？”劉山咧咧嘴，“這名字听著倒挺肥沃，不知道有沒有奶喝。”
“管他叫什麼山，只要能鑽進去就行！”王老根沉聲道，“看這地圖上的樣子
這奶牛山比黑虎山還要大，山更高，林子更密！只要進了這片大山，就像魚兒進了大海，小鬼子兵力再多，想把咱們找出來，可就難了！”
林楚生的想法和王老根不謀而合。黑虎山雖然地勢險要，但畢竟範圍有限，而且他們剛剛在這里和日軍發生激戰，目標太大。
奶牛山則不同，它似乎是更大山脈的一部分，可能是當地人俗稱的燕山余脈或者大興安嶺南麓的延伸，地形復雜，人煙稀少，是絕佳的隱蔽和回旋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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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目標，就是穿過這條公路，進入奶牛山！”
林楚生斬釘截鐵地說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那里，才是我們新的生機所在！”
看著地圖上那條細細的公路和對面那片廣袤的綠色山巒，戰士們疲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的光芒。
雖然前路依舊艱險，但至少，他們有了明確的方向和目標。
林楚生收起地圖，站起身，目光掃過一張張帶著期盼和疲憊的臉龐。
“弟兄們！”他提高了聲音，“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很餓！但是，我們不能停下！
小鬼子就在我們屁股後面！想要活命，想要給犧牲的弟兄報仇，想要將來吃香的喝辣的，就得咬緊牙關，跟老子繼續走！”
他的話語簡單直白，卻帶著一股強大的感染力。
“現在，還能動的，都給老子站起來！檢查武器彈藥，互相幫扶一下！我們休息十分鐘，然後，目標奶牛山！出發！”
“是！”稀稀拉拉但卻異常堅定的應答聲在窪地中響起。
戰士們互相攙扶著站起身，檢查著所剩無幾的彈藥，拍打著身上的塵土，眼神中的疲憊被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漸漸取代。
那三十多個前偽軍士兵，此刻也默默地站了起來，雖然依舊有些惶恐不安，但看向林楚生的目光中，已經多了一份認同和依賴。
或許，跟著這個年輕得有些過分的“縱隊長”，真的能殺出一條活路來？
十分鐘後，休整完畢的黑虎縱隊，再次踏上了征程。
他們的腳步依舊沉重，但方向卻無比明確向西，穿過那條象征著阻隔與危險的公路，進入那片充滿未知，卻也孕育著生機的奶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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