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生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便順勢將話題引向秦峰︰“秦峰，剛才光听我說了，還沒听你說說你自己呢。听口音，你是東四省的本地人？”
秦峰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重新坐了下來。
“縱隊長，張副隊長，不怕你們笑話。”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開口，“我老家就是熱山省的，後來考上了燕平大學……”
“燕平大學？！”林楚生和張浩雲幾乎同時驚呼出聲，連旁邊的二愣子都瞪大了眼楮，嘴巴張成了“o”型。
燕平大學！那可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頂尖學府！
這個年代的大學生，尤其是燕平大學這樣的名牌大學生，簡直是鳳毛麟角，個個都是寶貝疙瘩，畢業之後前途無量，最次也能進省府當個官老爺，甚至可能被中央直接錄用。
如果說林楚生這個“富家少爺”來當土匪頭子已經夠離奇了，那秦峰這個燕平大學的高材生，跑到這深山老林里跟他們一起玩命，簡直就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你…你是燕平大學的？”張浩雲結結巴巴地問道，他自己是個定興講武堂畢業的，雖然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但在燕平大學的高材生面前，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嗯。”秦峰點了點頭，臉上帶著幾分無奈和落寞，“學的是……土木工程。
本來想著畢業之後，為國家建設添磚加瓦，修橋鋪路，建工廠，蓋大樓……”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事變爆發後，東四省淪陷，我的家鄉林吉省淪陷了。
眼看著大好河山被腳盆侵佔，同胞在鐵蹄下呻吟，我哪里還有心思去搞什麼建設？”
“當時，我一腔熱血，覺得讀書救不了國，只有投筆從戎，上陣殺敵，才能把鬼子趕出去！”
他握緊了拳頭，“于是，我就瞞著家里人，跑回到了東北，加入了東北軍，想著靠自己的雙手把鬼子打出龍國去！”
“可誰知道……”秦峰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失望和痛苦，“我看到的，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支精銳之師！
上層軍官勾心斗角，爭權奪利，克扣軍餉，倒賣軍火，什麼烏七八糟的事情都有！
士兵們軍紀渙散，士氣低落，很多人根本就不想打仗，只想混日子！”
“尤其是上面推行的‘不抵抗’政策，更是讓我心寒到了極點！”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眼睜睜看著國土淪喪，看著百姓遭殃，我們卻只能步步後退！我那一腔熱血，就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就涼透了！”
“後來，部隊被打散，我輾轉流落，當過逃兵，做過苦力，也想過干脆回家，或者去南方找個安穩地方了此殘生。”
秦峰的眼神變得迷茫而痛苦，“直到……直到前幾天，我遇到了你們。”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林楚生和張浩雲，以及周圍那些雖然出身各異，但眼神同樣堅定的戰士們。
“我看到了你們和鬼子真刀真槍地干，看到了你們悍不畏死的勇氣，看到了你們簡陋卻有效的戰術，更看到了你們眼中那種……不屈的光芒！”
“尤其是縱隊長你，”他看向林楚生，“你的指揮，你的武器，還有你剛才說的那番話……讓我重新看到了希望！我意識到，打鬼子，不一定非要依靠那些腐朽的正規軍！我們這些不被看好的‘潰兵’、‘土匪’，只要擰成一股繩，有正確的領導，有不怕死的決心，照樣能打出一片天！”
“所以，我來了。”秦峰深吸一口氣，語氣斬釘截鐵，“我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渾渾噩噩、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了！我要留在這里，跟著你們，真真正正地打鬼子！哪怕最後戰死沙場，也比窩窩囊囊地活著強！”
秦峰的故事，讓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個頂尖大學的高材生，懷揣著報國理想，卻在腐朽的現實面前踫得頭破血流，最終選擇了一條最危險、最不被世人理解的道路。
他的經歷，是那個時代無數愛國青年遭遇的縮影，充滿了無奈、悲憤和不甘。
張浩雲听完，也是感同身受。他雖然沒有秦峰那麼高的學歷，但也算是知識分子出身。
他當初加入中央軍，同樣是抱著一腔報國熱忱，但看到的現實，同樣讓他失望。
“秦峰兄弟，你的心情，我理解。”張浩雲拍了拍秦峰的肩膀，語氣沉重，“我雖然沒你那麼高的學歷，也就是念了個初中，後來考上了定興講武堂。”
“定興講武堂？”林楚生挑了挑眉，這個軍校他倒是听說過，也算是北方一所比較有名的軍事院校了，雖然比不上黃埔和中央陸軍軍官學校，但也培養了不少人才。
“嗯。”張浩雲點點頭，“畢業之後，運氣還算不錯，被分到了中央軍暫編57師，在搜索營當了個副連長。”
他沒有提自己地下黨員的身份，只是簡單地敘述著履歷，“本來以為中央軍是嫡系，裝備好，訓練足，打起仗來肯定不一樣。可進去之後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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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派系林立，互相傾軋，吃空餉，喝兵血，官僚主義嚴重……跟秦峰兄弟你說的東北軍，也差不了多少。
打仗的時候，也是畏首畏尾，保存實力。長官想的不是怎麼打勝仗，而是怎麼保住自己的位置和部隊。”
“後來，部隊也是被打散了，我就帶著幾個弟兄，一路輾轉，想找個真正能打鬼子的隊伍。
再後來，就遇到了縱隊長你。”張浩雲看向林楚生，眼中帶著慶幸，“說實話，剛開始我也有疑慮，覺得你們像是一群烏合之眾。
但是，跟你相處下來，尤其是打了這幾仗之後，我才發現，你們才是真正有希望的隊伍！”
林楚生、秦峰、張浩雲，三個人，三種不同的出身和經歷，卻因為共同的遭遇和目標，走到了一起。他們的坦誠相告，仿佛打開了一個話匣子。
坐在篝火周圍的其他戰士，原本只是默默地听著，此刻也仿佛被觸動了心弦，開始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一個個或悲慘、或憤怒、或無奈的故事，在篝火旁緩緩流淌。
他們中有農民、有工人、有小手工業者、有學生、有逃兵……來自天南海北，身份各異，卻都因為戰爭，被拋離了原本的生活軌跡，最終匯聚到了這黑虎山中，匯聚到了林楚生的麾下。
仇恨、絕望、求生、復仇、以及一絲對未來的渺茫希望，將他們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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