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陽光已經帶上了初夏的熱度,明晃晃地潑灑在塑膠跑道上,蒸騰起一股特有的膠質氣息。操場邊高大的梧桐枝葉繁茂,在地上投下大片涼爽的斑駁陰影,成為學生們難得的避暑港灣。高二年級的體育課剛剛結束,空氣里還殘留著男生們激烈奔跑後的汗水味道和女生們嬉鬧的低語。
許清瑤微微喘著氣,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幾縷微卷的發絲貼在白皙的頸側。她的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手中還握著一瓶擰開了瓶蓋的礦泉水。剛才的800米測試雖然沒跑進個人最好成績,但也順利達標。她站在樹蔭下,目光習慣性地在操場上逡巡。
很快,她就捕捉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江韻華穿著寬大的運動t恤和運動短褲,正被一群剛從籃球場上下來、汗流浹背的男生圍著。他一邊用毛巾胡亂擦著汗濕的頭發,一邊眉飛色舞地描述著剛才某個漂亮的三分球動作,手臂在空中比劃著弧線。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和滴著汗的下頜上跳躍,整個人像一塊被擦亮的、蘊含著蓬勃生命力的璞玉,散發著青春的荷爾蒙氣息。
許清瑤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盡管這家伙平時在教室里總是一副懶洋洋、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的模樣,可一到球場上就完全變了個人,專注、敏銳、充滿爆發力,那份耀眼的自信心常常讓她看得移不開眼。
就在這時,一個縴細的身影拿著一瓶未開封的水,帶著一絲猶豫和明顯的羞澀,朝著江韻華那群男生挪了過去。是趙靜初。
許清瑤認得這個女生。文科班的一個同學,上學期在江韻華參與那次科技創新大賽展示板設計時,趙靜初是項目組里負責收集文獻資料的成員之一。當時她看江韻華的眼神就帶著一種閃躲又熱切的光芒,那藏不住的小心思,許清瑤只是沒點破。看來這心思,到現在還沒淡下去。
只見趙靜初小心翼翼地避開其他男生,走到江韻華身側,聲音細若蚊吶“江韻華同學,剛打完球很渴吧?這個給你……”她把手中那瓶嶄新還帶著冷凝水珠的礦泉水遞了過去。
旁邊的幾個男生立刻發出幾聲心照不宣的、帶著促狹意味的“哦——”。江韻華原本在興頭上,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斷和起哄聲弄得有些懵。他先是下意識地接了水,隨即看清來人是誰,表情從剛才的眉飛色舞瞬間切換成了禮貌但略顯疏離的客氣,甚至還往後小退了一步。
“啊,謝謝,謝謝趙同學。”他揚了揚自己手里那瓶許清瑤剛遞給他、已經喝了幾口的礦泉水,“不過我自己有帶水。”他語氣溫和,但拒絕得干淨利落,動作上更是透著一股明顯的“請保持距離”的信號。
趙靜初遞水的手僵在半空中,臉上的紅暈瞬間變成了窘迫的煞白。她抿緊嘴唇,眼神里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失落和難堪,幾乎是立刻轉身匆匆跑開了。
圍觀了全程的幾個男生擠眉弄眼地推了推江韻華的肩膀。江韻華皺了皺眉,隨手把那瓶新水塞給旁邊的哥們“渴了?喝吧。”他語氣有點無奈,又帶著點習慣性的渾不在意。
視線不經意地掠過樹蔭下的方向,正好撞上許清瑤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正靠在一棵梧桐樹干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這邊,眼神里明明白白寫著“看,招蜂引蝶了吧”。
江韻華臉上那點不耐煩瞬間消失,反而像是被她的眼神激出了點少年人的逆反和得意。他撥開人群,朝她大步走過來,帶著一身蒸騰的汗氣和陽光烘烤過的清爽氣息。
“笑什麼呢?幸災樂禍?”他站定在她面前,自然地伸手拿過她還握在手里的那半瓶水,仰頭灌了一大口。喉結清晰地滾動了一下,水流順著汗濕的脖頸滑下一點水痕。
“笑江大學霸魅力無邊,一瓶水都這麼搶手。”許清瑤從包里拿出另一塊干淨的小毛巾遞給他,語氣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點點酸溜溜的調侃,“人家趙同學一片心意,你拒絕得那麼干脆,不怕傷了小姑娘心?”
“她心意是她的,我接著那才是真麻煩。”江韻華接過毛巾,隨意地在臉上脖子上擦了一圈,動作帶著點男孩氣的粗魯,“再說了,我就喝你給我帶的這瓶挺好的。”他把瓶子塞回她手里,然後側過身,很自然地把還帶著熱氣的身體往樹蔭下的欄桿上一靠,幾乎將她半圈在自己和樹干之間。距離很近,他身上的運動氣息和蒸騰的熱度清晰地包裹過來,目光落在她微微汗濕的鬢角和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眸上,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親近感,“怎麼,吃醋了?”
許清瑤的心跳因為這個過于靠近的姿勢和直白的問題漏跳了一拍,臉上剛剛褪去的熱度又有上升的趨勢。她把礦泉水瓶捏緊了些,冰涼的瓶壁在掌心留下濕潤的觸感。她強作鎮定地回視他,輕輕哼了一聲“誰吃醋?我是覺得你下次拒絕人家的時候可以稍微紳士一點,別讓人太下不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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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許老師教育得是。”江韻華從善如流地點頭,拖長了調子,笑容在陽光下有點晃眼。那份藏在玩味語氣下的順服,只有許清瑤能听出來。
這時,操場上的高音喇叭響了起來,打斷了少年少女間這若有若無的曖昧拉扯
“高二年級所有班級請注意,高二年級所有班級請注意!十分鐘後,全體高二同學以班級為單位,在中央跑道右側看台前集合。請各班班長和體育委員維持好秩序!重復一遍……”
這是為了即將到來的校運會做準備——普及基礎急救知識的實踐課。每個班級都需要輪流在臨時設立的幾個教學點上學習,內容包括傷口包扎、常見運動損傷處理和心肺復甦模型演練。主講人員一部分是請來的社區醫院護士,一部分是學校里有紅十字會急救員證書的老師,而負責他們班的,正是林雪萍。
“……下面由林老師為我們演示‘運動性關節扭傷的緊急處理原則’。”班長在前面維持著秩序,學生們圍成了半圓。
臨時教學點選在了靠近學校小醫務室的一處樹蔭下,擺放著擔架、藥箱和各種模型器具。林雪萍穿著簡潔的棉質白襯衫和卡其色長褲,清爽利落。她的聲音清晰而平和,一邊講解,一邊用教具模型的手腕關節處做示範。
“首先,停止受傷關節的一切活動,立刻制動。然後,觀察一下,是疼痛、腫脹先出現,還是功能受限……對,這位同學觀察的很敏銳。在無骨折判斷的前提下……”她拿起冰袋模型,“第一時間降溫處理非常重要,可以用冰袋,但記住不要直接接觸皮膚,用毛巾或者衣物包裹一下,防止凍傷……”她的動作規範細致,神情專注,專業素養展露無遺。
許清瑤和江韻華站在靠前的位置,看得認真。許清瑤是班委,平時也負責一些活動的組織協調,對這類實用技能學得很仔細。江韻華雖然看似懶散,眼楮卻一直盯著林雪萍手上的動作,嘴唇微微抿著,像是在默記步驟。
“好,下面請兩個同學來練習一下同伴之間輔助冰敷和簡易固定。”林雪萍的目光掃過人群。
“老師,我想試試!”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是趙靜初。她自告奮勇地舉手,眼神帶著懇切,但站的位置卻恰好離江韻華非常近。
“老師,我來配合吧。”有一個男生也舉了手,是班上的體育委員。他體格壯實,更適合充當“傷員”的角色。
林雪萍點點頭“好,那就請趙靜初同學做救護員,體育委員模擬腳踝扭傷……”
趙靜初拿著模擬的冷敷毛巾和彈性繃帶走到體育委員跟前。流程演示得很清楚停止運動,檢查傷處(只是模擬,當然沒真受傷),然後進行冰敷處理。但在進行到需要用繃帶在腳踝處做八字纏繞固定時,趙靜初的手指有些發顫,顯然是對實際操作有點生疏。她的視線時不時地瞟向旁邊的江韻華,似乎是希望得到他的注意或者指點。
江韻華卻抱著手臂,像個認真但疏離的局外人,目光平靜地看著示範過程,仿佛趙靜初頻頻投來的目光完全與他無關。他甚至還小聲對身邊的許清瑤嘀咕了一句“這八字繞線好像……跟纏畫夾背帶的手法有點像?就是受力點要求更均衡……”
許清瑤忍不住用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低聲警告“專心點!別胡說八道。”她看出來了,趙靜初心思不寧,動作肯定做不好。
果然,在固定最後一步收緊繃帶時,趙靜初因為緊張加上總想看江韻華那邊,手上的力道掌握失衡,一下子把繃帶勒得緊了些,被扮演傷員的體育委員“哎呦”一聲痛呼——雖然是模擬,但那一下也太逼真了。
“對、對不起!”趙靜初頓時嚇得臉色發白,手忙腳亂地就想拆。
林雪萍立刻上前一步,聲音溫和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放松!別緊張,救護員要冷靜判斷。他這只是模擬痛感。你的力量方向有點偏了,來,看著我,這樣……”林雪萍絲毫沒有責備的意思,反而俯下身,親自指導著趙靜初的手,一點點糾正她的握持角度和施力方向。她的指尖偶爾擦過趙靜初的手背,動作穩定而溫柔。很快,一個標準的加壓固定就完成了。
“很好,掌握住要點就不會太難。”林雪萍直起身,對著趙靜初露出鼓勵的笑容,“記住,救護員的心態穩定同樣重要,慌張反而可能引發二次傷害。”
趙靜初看著自己被林老師輕輕覆蓋過的手,感受到那清晰的指導和毫無雜念的善意,臉上的窘迫才慢慢消散,化作了感激和認真學習的動力,終于不再看江韻華,專注地點了點頭“嗯!我記住了,謝謝林老師!”
林雪萍又看向所有同學“大家分組,兩人一組進行實際操作練習吧!互相輪換角色,有不懂的隨時可以問。”
分組練習開始了,操場上頓時熱鬧起來。不時傳來模仿痛呼的聲音,或是因為操作笨拙而發出的懊惱低呼,更多的則是認真學習的討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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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瑤和江韻華自然成了一組。兩人走到一旁人稍微少些的草坪邊緣。
“來吧,‘傷員’同學,你的腳呢?”許清瑤拿著繃帶,眼里帶著促狹的笑意,看著江韻華。
江韻華配合地原地坐下,裝模作樣地捂著自己的腳踝,表情夸張地扭曲“啊!好疼!我大概……腳腕骨裂了!需要非常非常漂亮又溫柔的校花救護員急救!”他的目光在陽光下亮晶晶的,帶著純粹的捉弄和依賴。
許清瑤被他這故意耍寶的樣子逗笑,屈膝蹲到他面前,一邊回憶剛才林老師教的步驟,一邊煞有介事地去檢查他所謂的“傷處”。她冰涼的手指隔著薄薄的襪子觸踫到他的腳踝皮膚時,江韻華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少女柔軟的手指帶著令人舒適的溫度,觸感清晰得驚人。許清瑤倒是很認真,模仿著林老師的樣子,用指尖輕輕按揉了幾個模擬疼痛點“這里疼嗎?這里呢?活動一下我看看?”
“嘶……疼!特別疼!尤其你按的地方!”江韻華繼續演得投入,眼里的笑意卻藏不住。
“江韻華同學,”許清瑤抬起頭,一本正經地板起俏臉,“鑒于你扭傷情況特別‘嚴重’,表情特別‘痛苦’,我決定給你多加一圈固定!” 說著,拿起繃帶就開始進行標準的八字纏繞。她學東西很快,動作雖然生澀,但步驟清晰,繃帶的力度也控制得恰到好處。
柔軟的繃帶一圈圈纏繞上來,帶著少女身上清雅的梔子花洗發水的味道和陽光的味道。繃帶收緊時的觸感並不難受,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妥帖。江韻華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微蹙的鼻尖,和那因為專注而顯得格外溫潤柔和的嘴唇線條,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剛才故意夸張的呼痛聲漸漸消失了,眼神也深邃了起來。
等許清瑤打好最後一個結,抬起頭,得意地宣布“完美完工!看看,是不是比林老師示範的還專業……唔?”她的話沒說完。
因為江韻華突然伸出手,沒有去查看自己腳踝上那像模像樣的繃帶固定,而是準確地抓住了她剛剛放下繃帶的手腕。
他的掌心帶著運動後的熱度,牢牢地、不容拒絕地圈住了她縴細的手腕皮膚。
四周是此起彼伏的同學練習聲和笑語聲,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他們身上灑下晃動的光斑。
許清瑤的心跳驟然加速,怔怔地看著他。他的眼神不再帶有玩笑,而是像盛夏午後蓄積了能量的陽光,熾熱而直接,緊緊鎖住了她。那視線滑過她因為活動而泛起紅暈的臉頰,落在她沾著一點汗意的粉嫩唇瓣上,停留的時間明顯比別處更長。空氣里仿佛有什麼被點燃了, 啪作響。
“專業不專業……得我這個‘傷員’說了才算。”江韻華的聲音低了些,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暗啞磁性和說不清的壓迫感。他手指的力度微微收緊,拇指無意識地在她細膩的手腕內側皮膚上摩挲了一下。
那股帶著男孩熱度的、近乎滾燙的觸感像電流一樣竄上許清瑤的背脊,讓她的呼吸瞬間紊亂,連耳朵尖都滾燙起來。她想抽回手,卻又好像被那力道和眼神牢牢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負責巡視的林雪萍恰好走到了他們附近。她一眼就瞥見了角落里這姿勢格外“親密”又氣氛格外“膠著”的一對。看著許清瑤那漲紅的臉頰和江韻華那專注得近乎侵略性的眼神,林雪萍的腳步頓住了。
她沒有立刻出聲打擾,只是遠遠地投去一個目光。那目光帶著老師對學生的洞察,也帶著女性對年輕戀情的了然。她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極為淺淡的笑意——沒有斥責,也沒有鼓勵,更像是一種置身事外的旁觀和默許。
但這道目光的存在感,對陷入微妙氛圍中的少年少女來說,卻如同投入湖心的一塊小石子。江韻華最先察覺,手上微微的力道立刻松開了,眼神也快速移開,重新看向自己腳踝上纏得整齊的繃帶,輕咳了一聲掩飾方才的失態。許清瑤也猛地抽回手,像只受驚的兔子,迅速站起身,低著頭假裝整理根本沒弄亂的褲腳。
“咳,謝謝許救護員包扎得很舒服。”江韻華故作輕松地說,聲音恢復了平時的調子,只是有點刻意。
“嗯……那個……該輪到我當‘傷員’了。”許清瑤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臉頰上的紅暈久久未退。剛才那一瞬間的悸動和被林老師撞破的羞赧交織在一起,讓她的心緒紛亂如麻。
兩人匆匆交換了角色,開始新一輪的練習。這一次,江韻華扮演救護員給許清瑤的“手腕”做包扎。他拿起繃帶的動作帶著點生硬的謹慎,神情格外嚴肅認真,仿佛在進行什麼高精尖操作。他盡量避開直接接觸她縴細的手腕,只用冰袋模型和繃帶模型小心翼翼地模擬著步驟。動作規規矩矩,眼神也不再亂瞟,一直專注地盯著“傷處”。
許清瑤看著他這副刻意端正、如臨大敵的樣子,方才的慌亂反而慢慢平息下去,一絲好笑和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蜜悄悄涌上心頭。她微微側過頭,陽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小的陰影,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緊抿的、線條好看的唇角。那份認真的笨拙,在褪去了剛才那份滾燙的攻擊性後,竟顯得格外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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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萍早已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腳步,走向下一組同學,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看到。只是在轉身的瞬間,她眼角的溫柔笑意似乎更深了幾分。這樣的青春懵懂,青澀悸動,曾經……也是屬于她和另一個人的。她下意識地抬眼望向了操場的入口方向,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校運會的籌備日程敲定得很快,許清瑤作為宣傳部的重要成員,除了要完成課業,肩上的擔子也越來越重。設計海報、創意物料、編寫公眾號推送稿……巨大的工作量讓她不得不犧牲掉不少課余時間。
這天下課後,大部分同學都離開了教室。許清瑤卻還在她的座位上埋首疾書,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著,面前攤開著一堆設計草稿和活動策劃文件。她需要在今天下午放學前,把海報的最終配色方案和主視覺草圖定下來,交給印刷商。
教室後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江韻華探頭進來。教室里很安靜,只剩下許清瑤一個人。陽光從高大的窗戶斜射進來,將她的輪廓描繪得柔和而專注。他放緩腳步走了進去,故意拖長了聲音“許大設計師——還在為校運會殫精竭慮啊?”
許清瑤聞聲抬起頭,看到是他,眉頭立刻舒展開來,露出疲憊但輕松的笑意“是你啊。還差一點配色,感覺現在這版有點……不夠抓人眼球。你有什麼好建議沒?”她很自然地把他當成了外援。
江韻華走到她桌邊,單手撐著桌面,俯身看向她面前的幾張色彩方案稿紙。他身上傳來淡淡的洗衣液混合著陽光的味道。他認真地對比了幾張稿子,手指在一張偏冷色調的方案上點了點“這個藍紫漸變的主色調還行,但中間的餃接處,加點檸檬黃或者高飽和的粉色沖擊一下會不會好點?像……”他比劃了一下天空的顏色過渡。
許清瑤看著他的指尖在自己辛苦畫出的設計稿上點出關鍵,再听著他那雖然不夠專業但往往能切中要害的點評,眼中一亮“對!視覺焦點!我怎麼沒想到用強對比色來提亮!韻華你真是我的……嗯,我的……”她想找個詞來形容他對她工作的奇妙助力,一時竟沒找到合適的表達,但臉上盈滿了被點通的欣喜。
“是什麼?”江韻華側過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目光帶著一絲玩味的探詢,還故意湊近了些。
許清瑤被他看得臉頰微紅,故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是靈感觸發器!行了吧?”她立刻拿起一張新的彩紙和馬克筆,按照他說的思路開始飛快涂畫起來。那種投入的狀態,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創意世界里,不再管旁邊還有個大活人在看她。
江韻華也不惱,安靜地退開半步,抱臂倚靠在旁邊的課桌邊。他沒有再出聲打擾,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握著馬克筆快速勾畫的手指,看著陽光在她卷翹的睫毛上跳躍,看著她的眉心時而微蹙時而舒展。他就那麼無聲地守著,做她創作時的一道背景牆,一份無人打擾的屏障。時間在這種安靜的陪伴中無聲流淌,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溫馨。
不知過了多久,許清瑤終于畫完了最後一筆主色填充,滿意地舉起稿紙“搞定!看!”她的笑容燦爛得如同窗外的暖陽,眼楮里是滿滿的成就感。
江韻華接過稿紙仔細看了看。冷藍與紫的漸變餃接處,幾道亮眼的明黃和灼粉色的幾何線條穿插其中,如同劃破夜空的閃電,又像投入冰湖的火光,瞬間激活了整個畫面。確實亮眼又獨特。
“嗯,確實挺像那麼回事。”他點點頭,把稿紙遞還給她,嘴角也揚起了明顯的笑意,“不枉我在這兒……嗯,‘觸發器’陪你枯坐了這麼久。”
許清瑤這才驚覺他居然一直等著沒走,頓時有些過意不去“啊?你等很久了嗎?不好意思……我……”
話音未落,一個溫雅的聲音從教室前門傳來“瑤瑤,設計稿定稿了嗎?我這邊需要錄入預算項了。”
是班長鄭宇晨。他戴著一副細邊眼鏡,穿著校服襯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手腕,氣質沉穩。他推門進來,目光先是落在許清瑤手里的稿子上,帶著公事公辦的專注,隨即才看到旁邊的江韻華,禮貌地朝江韻華點了點頭“韻華也在?正好,宣傳部內部討論一下?”
許清瑤立刻恢復了工作狀態“定稿了!你看這個配色方案!宇晨你覺得預算內能不能實現?”她把稿紙遞給鄭宇晨,同時把另外幾張草稿也整理好,“另外幾個備選元素的設計細節也要確認一下……”
兩人很快進入了高效的工作討論模式。鄭宇晨看稿很仔細,一邊看一邊提出一些物料材質的替代建議和預算平衡的思路。許清瑤認真听著,不時點頭或補充。兩人並肩站在課桌旁,視線都集中在稿紙上,交流流暢默契,距離似乎也比較近。
江韻華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抱著手臂,看著他們兩人討論得熱烈投入。看到鄭宇晨指向稿紙上某一處細節時,身體自然地向許清瑤那邊傾斜了一點,許清瑤也隨之靠近些以便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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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的笑容淡去了,嘴角微微向下繃著一點不明顯的弧度。一種不熟悉的、帶著刺的異樣感覺悄悄在心口鑽了一下,悶悶的,不太痛快。雖然李智知道這純粹是工作,但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和別人站得那麼近,討論得那麼投入,尤其是那個人本身就屬于他們這個優秀群體中的佼佼者……他舌尖無意識地頂了頂腮幫子,像只守著自家領地被外來者不經意踩了一腳的貓,不爽,但又沒法發作。
許清瑤和鄭宇晨快速敲定了幾個細節,鄭宇晨拿著稿紙匆匆去辦公室進行預算錄入確認了。教室里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許清瑤長長舒了口氣,收拾著桌面上的東西,回頭看向江韻華“終于搞定了!今天謝謝你啊韻華,那個提色思路幫了大忙!請你吃冰激凌?快放學了,小食堂新上的口味听說不錯。”
江韻華听到“冰激凌”,又對上她澄澈帶笑的目光,心頭剛才那份因為鄭宇晨出現而產生的不爽和酸澀,像是被一陣微風吹過的湖面,漣漪被悄然撫平,重新露出了陽光倒影。他別開臉,假裝整理自己其實根本沒帶出來的背包,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懶散調子“嗯……行吧。看在創意顧問的份上。”
兩人並肩走出安靜下來的教學樓,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操場上還有踢足球和打籃球的學生喧鬧的聲音。他們很自然地朝著小食堂的方向走去。晚風帶著暖意,吹散了教室里緊張工作帶來的疲倦。
放學後的校園小食堂人聲鼎沸。靠窗的長條桌旁,江韻華和許清瑤對坐著。她面前擺著一個淋滿了巧克力醬和彩色糖屑的新品冰激凌華夫杯,挖了一小勺,正滿足地眯著眼品味。他對面則放著一杯加了很多冰塊的可樂。
許清瑤舔了舔沾了冰激凌的唇瓣,忽然想起一件事,興致勃勃地說“對了,韻華,林老師說下周有次周末開放活動,市圖書館有個青少年科技創新展覽,據說有很多挺前沿的模型展示和應用,你想去看看嗎?好像還有最新3d打印技術體驗區……”她記得江韻華對這類東西一直挺有興趣。
江韻華正咬著吸管喝可樂,聞言剛想點頭說“行啊”,眼角的余光卻忽然瞥見了不遠處小食堂入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剛好走了進來。
是趙靜初。她還背著書包,顯然也是剛放學沒多久。更讓江韻華心髒瞬間往下沉的是,趙靜初旁邊站著的那位——身形高大挺拔,穿著簡單利落的休閑外套,顯得比高中生成熟沉穩許多,正微笑著跟趙靜初說著什麼,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天然的兄長氣質。正是江明華!
江韻華臉色微變,本能地就想把頭埋進可樂杯里。可已經來不及了,趙靜初的目光已經掃視過來,先是看到許清瑤,隨即視線就牢牢盯在了她對面的江韻華身上,眼神立刻像被點亮了一樣,臉上也露出了幾分驚喜。緊接著,她也看到了和趙靜初一起的江明華。
江明華顯然也看到了他們倆。他目光從趙靜初這邊自然地移到江韻華那邊,在看到自家弟弟和一個漂亮女生對坐著吃冰激凌的場景時,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個了然又帶著點興味的笑容。他拍了拍趙靜初的肩膀,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便朝著他們這張桌子大步走了過來。
趙靜初小碎步地跟在江明華身後,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開心和羞澀混合的表情。
許清瑤看到江明華,連忙放下冰激凌勺子,禮貌地打招呼“明華哥!”
江韻華身體有點僵,只能含糊地叫了一聲“哥……”
江明華走到他們桌前站定,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笑容更深了“這麼巧。瑤瑤也在。”他隨即看向表情不太自然的弟弟,“韻華,怎麼吃冰的?張媽前兩天還念叨你有點咳嗽沒好透。”語氣隨意得像是閑聊,眼神卻帶著明顯的調侃。
“早不咳了……”江韻華小聲反駁,不敢看自家哥哥。
“明華哥怎麼有空來學校這邊?”許清瑤倒是很自然地接話。
江明華指了指旁邊的趙靜初,解釋道“趙同學家里裝修,她爸是工程師,跟我那個舊社區改造項目有合作對接。正好今天下班早,過來接她拿點她爸臨時需要參考的建築圖紙集回去。”他側頭溫和地對趙靜初說,“小初,圖紙就在我車里,你先跟韻華瑤瑤坐會兒?我去取一下。”
“好、好的,麻煩明華哥了!”趙靜初連忙點頭,眼楮卻還是悄悄地、粘在了江韻華臉上。
江明華對許清瑤和江韻華笑著點了點頭,轉身便走出了食堂,把空間留給了三個明顯氣氛微妙的高中生。
江明華一走,原本還算寬敞的卡座瞬間變得有些逼仄。趙靜初挪到長桌的另一邊坐了下來,剛好在許清瑤的斜對面,正對著江韻華。她雙手緊張地絞著書包帶子,鼓起勇氣看向江韻華,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緊張和期待“江韻華同學,真巧啊……你今天放學好晚?剛才是在和許同學討論校運會的事情嗎?”她的視線小心翼翼地掠過江韻華面前的冰可樂和他幾乎沒怎麼踫過的薯條,又落到許清瑤那杯看起來精致誘人的冰激凌華夫杯上,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和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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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韻華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他覺得食堂的空調是不是壞了,怎麼這麼悶熱。他嗯嗯啊啊了兩聲,算是回答,眼神卻始終不正眼看趙靜初,不是盯著桌面上可樂杯凝結的水珠,就是瞟向窗外食堂後院的樹影。
許清瑤將趙靜初的神情和對江韻華那種黏糊糊的視線盡收眼底。剛才和鄭宇晨工作討論時被江韻華目睹的小插曲似乎瞬間被某種情緒取代。一種微妙的領地意識悄悄抬頭。她放下冰激凌勺子,臉上的笑容依舊得體溫和,但眼底的溫度卻淡了幾分,帶著一絲女主人的疏離感“是啊,我們剛定好宣傳海報的事。趙同學和明華哥很熟?”
這個問題問得隨意,卻恰好戳中了趙靜初某個渴望訴說的點。她立刻接話,語氣帶著點小興奮和掩飾不住的炫耀意味“嗯!明華哥人特別好!上次我爸提到我上次月考數學有道題不太懂,他今天來的時候,還特意給我講了一下思路呢!明華哥講題好清楚,比我們學校的老師講得還透徹!而且他還說……”她偷偷瞥了一眼江韻華,“下次如果有不會的,也可以微信問我哥……” 她的稱呼從“明華哥”自然地過渡到了“我哥”,仿佛與江明華的關系已經親近到了一個很特別的程度。
這種刻意的“顯擺”和對江韻華兄長“所有權”的微妙侵佔感,像一根小刺,輕輕扎了許清瑤一下。
許清瑤臉上的笑容未變,但身體微微向後靠了靠,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了江韻華坐的長椅椅背上。這是一個極具暗示性的、宣告主權的姿態。她語調平穩溫和,不疾不徐地說“哦?是嗎?明華哥確實很熱心。”她話鋒一轉,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學生面對兄長朋友的親近口吻,“不過我和韻華以前不懂的數理化,也經常去煩他。他現在工作忙,估計也就有空給趙同學點撥一下重點了。”
她這話說得綿里藏針。一方面肯定了江明華的“熱心”是普遍屬性(並非對你趙靜初特別),另一方面,點出了自己和江韻華與江明華的親密關系(“經常去煩他”),最後還若有似無地點明明華哥現在很忙,沒空持續給你“點撥”。同時,她搭在椅背上的手臂,清晰地宣示著她與江韻華之間非同一般的關系。
江韻華一直垂著頭扮演鵪鶉,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許清瑤手臂落點處傳來的細微壓力和那股維護感。他幾乎是立刻就抬起了頭。
他看到許清瑤帶著淺笑,目光平靜地看著趙靜初。那份笑意是冷的,是疏離的,但當他目光轉向她時,卻恰好捕捉到她眼底深處飛快掠過的一絲……賭氣?像驕傲的貓被侵入領地後炸起蓬松的尾巴,表面維持優雅,內里張牙舞爪。
這份被他捕捉到的、隱藏的在意,像一簇小小的火苗,“噗”地一聲,瞬間點燃了江韻華胸腔里積壓的、因為趙靜初持續的糾纏和剛才鄭宇晨的出現所帶來的那股煩躁和不爽,甚至夾雜著一絲委屈。
他猛地轉過頭,不再是躲避狀態,直接對上了趙靜初看過來的、帶著期望和忐忑的目光。他的眼神不再是疏離的客氣,而是透著一股少年人特有的、不掩鋒芒的銳利和直白的排斥“趙同學,”他的聲音有點低沉,比平時嚴肅許多,“我哥他工作很忙,家里事也多,能麻煩你有問題盡量請教自己的老師或者同學嗎?就別總去打擾他了。他不好意思拒絕你,但不代表他不麻煩。” 話說得又急又快,一點面子沒留。連“麻煩”這個有點傷人的詞都用了出來。
趙靜初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淨淨。她睜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江韻華那雙寫滿明確拒絕的眼楮。那眼神像冰稜一樣刺穿了她的所有期望。食堂里周圍的喧鬧聲似乎都消失了,她只听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嘴唇哆嗦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巨大的難堪和羞恥感瞬間將她淹沒。
許清瑤也被江韻華這過于直接生硬的拒絕方式驚了一下,搭在他椅背上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一點。她想提醒他注意語氣,但看到他繃緊的下頜線條和眼底那份執拗的煩躁,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就在這時,江明華的聲音恰時響起“圖紙拿到了。”他拿著一本厚厚的冊子走回桌邊,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里氣氛的驟降。他的目光掃過臉色煞白、泫然欲泣的趙靜初,再看向眼神倔強、明顯還沒消氣的弟弟,以及表情復雜、有些無可奈何的許清瑤。
江明華何等人物,三人的情態幾乎瞬間就讓他明白了怎麼回事。他心底嘆息,暗罵弟弟情商太低,卻也沒有當場點破。
他走到趙靜初身邊,語氣依舊溫和但帶著不容置疑的結束感“靜初,圖紙拿到了,我們走吧?”他用手輕輕攬了一下她的肩膀,不著痕跡地將她從那個讓她無比難堪的尷尬處境中帶離。
趙靜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立刻站起來,低著頭,幾乎是哽咽著說“好、好的,明華哥……” 她不敢再看江韻華和許清瑤,腳步慌亂地跟著江明華迅速離開了食堂。
許清瑤看著那兩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再看看身邊依舊板著臉、但明顯氣壓低了幾分的江韻華,心里五味雜陳。既因為他那句近乎粗暴的拒絕而產生的驚愕和一絲無奈,也因為他毫無保留地站在自己這邊而涌起的那種被堅定偏愛的暖意和安全感。矛盾的情緒交織著。
她沉默地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冰激凌,遞到江韻華嘴邊。
江韻華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張嘴。”許清瑤的聲音帶著點命令的口吻,卻又軟軟的,眼楮看著他,像是安撫一只炸毛的刺蝟。
江韻華下意識地張開了嘴。冰涼、甜膩、混合著巧克力醬香氣的冰激凌瞬間充斥了味蕾,也奇異地稍微澆滅了一點心頭的無名火。
“好吃嗎?”她問。
“……甜。”江韻華含糊地嚼著。
“那就多吃點。”許清瑤把冰激凌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自己也低頭又挖了一勺,送進自己嘴里。甜意在唇齒間化開,她看著江韻華終于開始老老實實地對付那杯冰激凌,眼底才慢慢浮現出真實的、帶著點縱容和無奈的柔軟笑意。
食堂外的夕陽將最後的余暉灑滿小徑。不遠處,教學樓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次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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