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傍晚的校園被一層稀薄的、帶有涼意的暮色籠罩。路旁梧桐樹葉的邊緣已泛起金黃,在晚風中發出沙沙的低語。高大的綜合樓禮堂燈火通明,巨大的玻璃窗透出璀璨的光,遠遠望去,像一個巨大的、瓖嵌在暮色中的發光體,隱約有調試音響的低沉節拍和喧嘩的人聲溢出。那里,正在為即將到來的“青春舞動——世紀之光”校慶文藝匯演做最後的彩排。
後台的空氣彌漫著一種微醺的亢奮與忙亂的焦灼。各種道具雜亂堆放,色彩斑斕的演出服擠滿了狹窄的通道,空氣中混雜著發膠、廉價化妝品和年輕汗水的氣息。指導老師們扯著嗓子提醒注意事項,學生會成員跑來跑去核對流程單,參加表演的同學們則三五成群,有的緊張地一遍遍默念歌詞台詞,有的抓緊最後幾分鐘對著昏暗角落的鏡子練習動作。
江明華穿著一件相對簡潔但剪裁合體的黑色襯衫,下擺整齊地束在深色休閑褲里。他靠在後台一處稍微清靜點的、堆放著演出燈箱的角落牆壁上。面前攤著一本有些卷邊的物理復習資料,手機屏幕亮著,正顯示出林雪萍不久前發來的消息︰【我到了,在第三排中間靠左。專心準備,別緊張,你很棒︰)】。
指尖無意識地滑過屏幕上那個小小的笑臉表情,江明華心底的某個角落像被溫水浸潤過。禮堂觀眾席此刻恐怕已經坐滿了大半,喧囂如同隔著層層幕布傳來的海潮聲。她知道他在乎這次演出,更知道在這喧鬧之中,她需要一個讓他能感受到她存在的方式。這個小小的信息,像定海神針,奇異地撫平了他心底那絲潛滋暗長的、因從未在如此多人面前表演而產生的淡淡浮躁。
“哥!”一聲熟悉的叫嚷穿透嘈雜的人聲。江韻華像泥鰍一樣擠過人群,風風火火地沖到江明華面前。他身上穿著一套帶有幾分街頭風格的改良版運動服,涂鴉式的亮色線條顯得格外張揚,脖子上還掛著一串夸張的銀鏈子——是他街舞社團的演出服。此刻他額頭上冒著一層細密的汗珠,鼻尖微微發紅,神情是江明華極少在家見到的、仿佛被點燃了般的熠熠光彩,或者說,是一種混雜著極度緊張與極致興奮的狀態。他喘了口氣,沒頭沒腦地問︰“看見雪萍……不對,林老師了嗎?”問出口似乎又覺得不妥,眼神飛快地閃躲了一下。
江明華挑眉,把復習資料啪地一聲合上,揣進口袋︰“怎麼?找林老師告我的狀?還是匯報演出狀態?” 嘴角掛上一點明知故問的促狹笑意,刻意強調了“林老師”三個字。他很清楚江韻華為什麼問——那份混雜著對自己年輕生物老師的微妙在意和此時此刻作為表演者潛意識里想要被“重要人物”關注的復雜心情。
江韻華的臉瞬間漲得更紅,有些惱怒地伸手去推他哥︰“說什麼呢你!我是……我們是合唱部分要餃接舞台道具搬動,有重要事得問負責人!” 他眼神四處亂瞟,像是在尋找根本不存在的負責人,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自己脖子上那條銀鏈子。“誰要管她看不看你!” 最後一句,聲音低下去,帶著幾分此地無銀的別扭。
“哦——這樣。”江明華拖長了尾音,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因為剛才靠牆而微微壓皺的襯衫袖口,“她在台下第三排左中區,看得見我們後台入口這邊。你眼神好,待會兒自己確認吧。”他輕描淡寫地給出信息,看著弟弟臉上掠過既窘迫又松了口氣的表情,心底那個促狹的笑意更深了。
就在這時,一個輕盈的身影翩然從後台入口閃入。許清瑤穿著一條剪裁恰到好處的珍珠白色連衣裙,裙擺及膝,露出光潔縴細的小腿,腰間系著一條銀藍色的絲帶,襯得她身姿越發挺拔修長。她頭發精心挽起,只在額前留了幾縷微卷的發絲,臉上帶著清新自然的舞台妝,在後台略顯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從月色里走出來的一抹光華。她手里捏著幾張打印紙,顯然是節目單。
許清瑤的目光銳利地在人群中快速搜尋,很快就鎖定了角落里快要扭打起來的江家兄弟。她的眼楮亮了一下,準確地說,是直直地看向江韻華。她沒有理會江明華,徑直走到江韻華面前,眉頭微蹙,語氣帶著一絲急切,但聲音壓得很低,確保只有他們三個人能听清︰“江韻華!打你電話怎麼不接?還有不到三個節目就到我們的合唱了!領唱麥克風備用電池呢?讓你負責保管的!李欣那組的麥克昨晚有問題你不知道嗎?”她的目光是專業而犀利的,帶著點不容置疑的領導者氣場。
被校花,還是這次匯演的主要策劃者和領唱之一當著自己親哥的面毫不客氣地質問,江韻華剛才的窘迫瞬間被一股不服輸的少年意氣取代。他挺直了背,從自己演出服寬大的口袋里摸出一個小盒子,“啪”地打開,里面是嶄新的幾粒電池。“在這兒!我能忘嗎?剛才是太吵了沒听見手機響!你這人……”他瞪著眼楮反駁,但聲音卻越說越小,眼神不自覺地避開了許清瑤那過于明亮逼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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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沒忘只有天知道。”許清瑤毫不示弱地微微揚起下巴,語速飛快,“電池給我!我還要去檢查前排麥架。還有,記得我跟你說的合唱副歌部分結尾那個手勢和眼神交匯的位置嗎?時間很緊了!”她一邊利索地拿過裝電池的小盒子,一邊目光灼灼地盯著江韻華,似乎在用眼神無聲地強調那些細節的重要性。
“知道了知道了!”江韻華像是被她的目光燙到,梗著脖子應道,眼神卻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被迫屈服的不甘,“眼神交匯嘛……位置三……我又不是老年痴呆!”他嘟囔著,下意識抬手想抹一把額頭上的汗。
“別動!”許清瑤幾乎是在他抬手的同時低喝一聲,手指快如閃電般抽出口袋里一小片便攜卸妝濕巾,“別用你那髒爪子踫臉!妝花了等下攝像組拍特寫你就等死吧!” 她的動作自然流暢,帶著一種強勢的、不容拒絕的關切。手一伸,柔軟的濕巾一角已經抵在了江韻華靠近鬢角的汗濕處,力道不輕不重地擦拭了一下。
手指的溫熱隔著薄薄的濕巾短暫地觸踫到皮膚。江韻華全身瞬間僵住了。後台的喧囂似乎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消音鍵。他只覺得那塊被踫到的皮膚像過了電,一路麻酥酥地沿著脊柱竄下去,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吐不出一個字,只能僵硬地任由許清瑤快速地幫他清理掉那點汗痕。許清瑤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這點微不足道的身體接觸意味著什麼,專注得就像在對待一件即將上台展出的藝術品,擦完便收回手,將那點濕巾干淨利落地攥回掌心,眉頭依然微微鎖著︰“記住了嗎?位置、手勢、眼神?”
“嗯……嗯。”江韻華回過神來,聲音有點發悶,胡亂地點點頭。被許清瑤氣勢洶洶地訓了一頓,又被強行照顧了一回,他那點少年意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只剩下一點點茫然和更多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感,臉上被擦拭過的地方似乎還在隱隱發燙。
許清瑤這才露出一個稍微放松些的、轉瞬即逝的淺笑,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旁邊的江明華,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便捏著小盒子和節目單,像一只靈巧的白燕,轉身再次擠入忙碌的人群中去檢查麥架了。
江明華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看著自家老弟從氣焰囂張到瞬間萎靡再到被校花親自“服務”後那副靈魂出竅般的傻樣,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偏過頭,低低地笑出了聲,肩膀都微微聳動起來。平日里在自己面前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到了能干的校花學姐面前,簡直像被套了韁繩的小野馬,一物降一物的戲碼真是百看不厭。
“笑屁啊!”江韻華惱羞成怒,恨不得把自己哥的嘴縫上。他紅著臉,用力搓了搓被許清瑤擦過的那塊地方,仿佛想搓掉那股揮之不去的異樣觸感,“她……她就是事兒多!管得寬!”
“嗯,事兒多,管得寬。”江明華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剛才怎麼那麼听話?讓你別動就別動?臉都不敢抬?”他學著許清瑤剛才的語氣,“‘位置三,眼神交匯,記住了嗎?’”那惟妙惟肖的模仿讓江韻華幾乎跳起來。他一把扯開自己脖子上那根有點勒人的銀鏈子,正要發作——
“高二一班男生合唱《追夢赤子心》準備!下下個節目就上場!後台左側出口候場!”學生會負責流程的高年級學姐用擴音器喊話的聲音蓋過了後台的嘈雜。
江明華臉上的促狹笑意瞬間收斂,神情變得專注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襯衫領口,將手中的復習資料徹底塞進背包深處。演出要開始了。江韻華也狠狠瞪了他哥一眼,用力拽了拽自己的演出服,嘴里還咕噥著什麼,但動作也快了起來,顯然也進入了演出狀態。
後台的氣氛瞬間變得更緊張熱烈。
當幕布被燈光打亮,報幕員宣布高二一班男生合唱上場時,喧囂的禮堂內驟然安靜了幾秒,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一群意氣風發的少年魚貫而出,江明華走在隊列中段靠前的位置。舞台的強光瞬間淹沒視野,台下是黑壓壓攢動的人頭和無數看不清的眼楮。音樂的前奏響起,是熟悉的旋律。江明華的目光幾乎在燈光亮起的第一時間就射向了第三排左中區的方向。那里,坐著林雪萍。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心卻莫名地安定下來。
歌聲響起。清澈的、年輕的、充滿力量的聲音匯聚在一起,震蕩著禮堂的空氣。少年們唱著夢想,唱著執著,唱著永不退縮的少年意氣。江明華站在其中,挺拔如松。他投入地唱著,每一個音符都仿佛帶著力量。他的目光沒有離開第三排那個位置。他在唱,他知道她在听。在這萬眾矚目的舞台上,這場演唱,卻仿佛成了一場穿過人潮、無聲抵達對方心底的獨白。
林雪萍坐在台下。台上光影流轉,少年們的歌聲洪亮激昂。她的目光穿過人影幢幢,精準地鎖定了那個身影。黑色襯衫將他挺拔的身姿襯托得更加清雋,舞台燈為他鍍上一層耀眼的光暈。他的眼楮在強光下似乎依然明亮地望向她的方向。周圍是喧囂的掌聲和喝彩,她的內心卻有一片寂靜的海,唯余那專注的歌聲和他眼底的星光在共鳴。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蜷緊,一種名為“驕傲”的情緒無聲地發酵、蔓延,浸潤著每一寸呼吸。嘴角無法抑制地上揚,眼里閃爍著的光,比舞台的追光燈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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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韻華站在後台出口的陰影里,一邊快速地檢查著自己等一下要用的無線話筒,一邊忍不住也朝台上瞥去。看到自家老哥居然台風這麼穩,眼神還一直盯著台下某個固定的方向,心里嗤了一聲︰“切,裝模作樣。”但眼神還是不由自主地再次往觀眾席掃去。人太多,光線亂,他努力辨認著那個熟悉身影的大致方位。似乎……那個方向,好像是有個穿著米白色針織外套、坐姿很端正的人影?他想看得更真切些,結果被身後候場的同學猛地一撞。
“喂!到我們組化妝檢查了!校花在催了!”身後同學提醒道。江韻華立刻收回目光,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焦躁,應了一聲︰“知道了!”轉身投入下一波的混亂。
高二一班的合唱在最後一個高亢的和聲與滿場掌聲中結束。江明華隨著隊伍下台,剛退回後台光線較暗的角落,還帶著舞台氣息的溫熱微喘,一道輕柔熟悉的聲音就在他身側響起︰“領子。”
他微怔側頭。林雪萍不知何時竟悄悄繞到了後台出口附近,她避開正在等待上台的其他演員和忙碌的工作人員,正好站在一道立式宣傳板的陰影里。她手中端著一個印有校慶ogo的簡易紙杯水,眼神關切地落在他胸前。“這里有點歪了。”她自然地抬手,縴細的手指靈巧地幫他撫平了黑色襯衫微微被領帶夾壓歪的領口,動作輕柔得像拂過一片羽毛。
指尖隔著薄薄的布料若有若無地觸踫到頸側的皮膚。後台是喧鬧的,但這一刻,仿佛所有的聲音都退潮了,只剩下她指尖那一點微涼的觸感和她身上淡淡的、干淨的書卷清香。她的動作很快,做完就立刻收回了手,仿佛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謝謝。”江明華低聲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他接過她遞來的水杯,指尖在她遞來的杯壁上相觸了一瞬,溫熱的。他喝了一口水,溫水潤過有些干渴的喉嚨,那暖意卻仿佛直抵心底。“怎麼過來了?”他看著她的眼楮問道,後台的昏暗光線讓她清麗的輪廓顯得比平時更柔和了幾分。
“嗯……正好去了一下洗手間,路過看到你們下來。”林雪萍的聲音很輕,解釋得合情合理。但她微紅的臉頰和閃爍的目光卻出賣了她此刻的一點點心虛。這當然不是巧合。她是算準了他們下場的大致時間,特意找個由頭過來的。舞台上那個光芒四射、萬眾矚目、卻將目光始終鎖定在自己方向的他,讓她胸腔里涌動著難以言喻的熱流。這短暫的靠近,只是想親口對他說點什麼。她微微靠近一步,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聲音說︰“唱得很好听。比平時練習的都好。”她的聲音里帶著清晰的笑意和真誠的贊美,眼楮亮晶晶地看著他。
這句肯定,遠比台下千百人的掌聲更讓江明華心神震顫。後台光影斑駁,人來人往,但在她專注的注視下,他仿佛擁有了一個無形的結界。“嗯。”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個音節和一個同樣灼灼閃亮的回望。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著片刻,無言,卻已勝過萬語千言。
“好了,我……得回座位了。”林雪萍率先移開視線,指了指外面。再不回去,怕是要引起別人的注意了。
“好,你去。”江明華點點頭,看著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觀眾席的通道拐角,手里那個一次性紙杯殘留著她的體溫。
喧鬧再次席卷感官。江明華靠在牆邊,仰頭喝完了杯中的水。喉嚨不再發干,只是心頭那片被她點亮的火光,燃燒得比舞台燈光還要熱烈。
台上的節目一個接一個。動感十足的街舞《躍動青春》掀起了一陣高潮,尖叫聲幾乎要掀翻屋頂。江韻華作為主舞之一,將少年的力量與節奏感發揮得淋灕盡致,每一個精準的動作和極具爆發力的定格都引來更響的歡呼,他的眼神在強光下顯得格外張揚自信。
緊隨其後的,是由許清瑤領餃、融合了部分江韻華他們舞蹈社成員的歌舞劇片段《時光留言簿》,則呈現了截然不同的氛圍。舞台燈光是溫暖的橘黃色調,配合著抒情的音樂,帶人進入一段青澀而美好的校園回憶。許清瑤扮演的高年級學姐穿著素雅的校服裙,長發披肩,站在舞台中央輕聲吟唱,聲音空靈清澈,如同月光下的溪流。她的表演深情而自然,將少女含蓄的心事表達得淋灕盡致。
當節目需要展現一段雙人舞表達分離與重逢的內心沖突時,許清瑤和一個男演員並非江韻華)配合默契。但在進入一個托舉動作的瞬間,或許是地毯有一處微小的不平,也或許是兩人在黑暗中的位置交接偏差了一點點,許清瑤的高跟鞋跟似乎別了一下,身體重心出現一絲極其細微的不穩!雖然她憑借著極強的舞台經驗和核心力量迅速調整姿態完成了動作,表情依舊完美,但這個微小的失誤卻落在了台下某些人的眼中。
觀眾席中前排的領導老師們沒看出異樣,但一直在緊張關注舞台的林雪萍,敏銳地捕捉到了許清瑤那一瞬間不易察覺的輕微踉蹌和她下意識蹙起的眉頭。林雪萍的心立刻揪緊了一下。江韻華雖然只是群舞中的一員,但他同樣在極近的距離看到了那一點點的險情。在節目結束、大幕合攏的瞬間,他甚至來不及和其他人一起致謝,第一個箭步沖上前,擠開了其他隊員,在光線切換的剎那沖到了許清瑤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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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哪只腳?”他急切地問,聲音壓抑著焦急,眼神緊張地盯著許清薇的雙腳,連敬語都忘了用。後台入口的微弱燈光勾勒出他緊鎖的眉頭。
許清瑤臉上完美無瑕的舞台笑容還在,但額頭已經滲出了更多細密的汗珠,她借著轉身謝幕的動作掩飾,聲音有些發虛︰“左……左腳踝好像扭了一下,有點使不上勁……剛才差點……”她試圖站直,但明顯能感到左腳的支撐力不對。
“別動!”江韻華二話不說,幾乎是在大幕完全合攏、台下掌聲雷動的瞬間,直接蹲了下去,伸手就去扶她左腳外側,想去檢查她的情況。“讓我看看!”他此刻完全沒有平日在學校里那種拽拽的散漫,神情嚴肅得像在對待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被損壞。
“你干嘛!”許清瑤嚇了一跳,沒想到他動作如此直接。被一個男生半跪在地抓住腳踝,即使是在混亂的後台,即使對方是合作伙伴,還是讓她瞬間羞窘無比,尤其是在周圍人已經開始圍過來的情況下。她猛地想抽回腳,卻牽扯到了傷處,忍不住“嘶”地吸了口冷氣。
江韻華手被甩開,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過于莽撞。他迅速站起身,臉上也浮起一絲尷尬的紅暈,但仍固執地擋在許清瑤身前,朝著跑過來的負責後台的老師和一個拿著醫藥箱的同學喊道︰“老師!她腳好像扭了!需要冰敷!” 他自動充當了傳聲筒,同時身體微微側著,像一個屏障,替她稍微擋住一些好奇或關切的目光。
許清瑤咬了下嘴唇,看著江韻華因為她下意識的退縮而顯露出的尷尬,又看著他立刻為她高聲求助的樣子,心里的那份羞窘反倒奇異地淡了幾分。有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第一個沖上來,不顧形象地蹲下去……她別開視線,低聲說了句︰“謝謝。”
江韻華沒說話,只是悶悶地“嗯”了一聲,視線緊緊鎖著跑過來的老師和醫藥箱。
林雪萍雖然在台下看到了那一點點的失誤,卻無法得知後台具體發生了什麼。匯演接近尾聲,最後的環節是全體演員大合唱,所有參與演出的同學都需要返場。當燈光再次亮起,穿著各自節目服飾的演員們依次走上舞台時,林雪萍的眼楮如同最精準的雷達,立刻捕捉到了那抹黑色襯衫的身影——江明華,他正和同班同學一起走來,準備加入合唱。
幾乎同時,她也看到了另一側上場的、動作顯得有些緩慢和謹慎的許清瑤。許清瑤身邊,緊挨著一個穿著夸張涂鴉運動服的身影——是江韻華。他看似隨意地走在許清瑤旁邊,一只手卻虛懸在她外側的手臂旁,保持著一種看似松散、實則極其警備的姿態,腳步節奏也刻意放緩,配合著許清瑤的步調,像一個無聲的守護者。
這一幕落在林雪萍眼中,讓她怔了一秒,隨即是了然。顯然許清瑤在之前的表演中確實受了點傷。她忍不住又看向另一端的江明華。他似乎也看到了弟弟和校花的情形,正隔著人群向那個方向微微點頭示意。
最後的合唱曲目旋律悠揚,所有的星光在此刻匯聚。林雪萍坐在台下,目光卻始終溫柔地纏繞在江明華身上。燈光柔和下來,不再是刺目的聚光,而是將溫暖的光線均勻地灑在所有年輕的臉上。
一曲終了,全場起立,掌聲如雷。演員們鞠躬謝幕,彩帶和金片從禮堂頂部飄灑下來,在燈光下閃爍著夢幻的光芒。年輕的臉龐上洋溢著激動、自豪和如釋重負的笑容。
江明華在集體鞠躬後抬起頭,目光第一時間穿過人群,再次精準地望向第三排左中區。林雪萍站在熱烈鼓掌的人群中,亭亭玉立。她沒有喊叫,只是安靜地看著他,笑靨如花,眼楮里映著舞台流光和為他而起的璀璨星辰,無聲地對他用力地點了好幾下頭。
巨大的滿足和一種無法言喻的溫柔瞬間填滿了江明華的胸腔。舞台的光芒萬丈,抵不過她安靜站在人海中,對他點頭含笑的模樣。他想,這也許就是青春最值得珍藏的瞬間。
散場的音樂響起,人流開始朝著各個出口涌動。林雪萍隨著人流緩緩向前移動,特意停留在靠近右側後台出口通道的位置等待。後台入口燈光昏暗,演員們開始陸續卸妝、換衣服,混亂而嘈雜。江明華剛和一個同台的同學說了幾句話,正準備往出口這邊走。就在這時,他感到自己的小臂被一只溫涼柔軟的手輕輕觸踫了一下。
他愕然回頭,對上林雪萍帶著笑意和一點點狡黠的眼眸。她正被人流夾著向外走,卻用只有他能看清的幅度指了指自己身側。江明華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一看——自己黑色襯衫的左邊袖口上,不知何時沾染了一小抹醒目的、紅色的印記!或許是後台混亂中蹭到了誰的油彩,也可能是哪里掉落的廉價口紅印?
江明華瞬間窘迫,立刻反手試圖用手掌去擦抹。林雪萍卻飛快而自然地遞過來一塊干淨的、疊得方方正正的純棉小方巾她背包里常備用來擦拭眼鏡的),用眼神示意他擦掉,然後不等他反應,便隨著人流沒入了通道深處,只在空氣中留下一點點殘留的書卷淡香。
江明華捏著那塊帶著她指尖溫度的柔軟小方巾,看著袖口那片礙眼的紅色被她留下的“工具”覆蓋住。他想笑,又有點無措。他環顧四周,發現江韻華也正扶著走路還有些許踮腳的許清瑤走出後台區域,往器材室方向慢慢挪去——那里通常有冰塊。許清瑤身上披著一件顯然是臨時找來的、略顯寬大的校服外套,遮住了她的演出服,那校服江明華認出,是自己弟弟出門前塞在背包里的。
人流洶涌,燈光迷離。演出結束的余韻還在空氣中震蕩。江明華站在原地,輕輕握緊了掌心那塊小小的方巾。舞台的光彩褪去,生活重新匯入喧囂的河流。而在他和他珍視的人之間,那些小小的意外、無聲的援助、藏在忙碌縫隙中的一眼對望……才是這煙火人間里,最動人的章節。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大步走出後台的喧囂,朝著觀眾散去的方向,走向那個在等他的人流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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