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萍在新建的實驗室調試離心機時，窗外的銀杏樹正在移植吊車的鋼索間搖晃。江明華用扭矩扳手擰緊設備基座的膨脹螺栓，工裝袖口蹭到的潤滑脂在地面拖出長長油跡，與十年前他在物理實驗室地磚上留下的自行車胎痕重疊成莫比烏斯環。
江韶華把化學實驗廢料倒在回收處，玻璃瓶相撞的清脆聲驚醒了儲物櫃里沉睡的示波器。林雪萍俯身檢查電路板，馬尾辮發梢掃過電源接口的瞬間，示波器屏幕突然跳出正弦波形——與江明華當年刻在課桌夾層的函數圖像完全同步。
"校慶紀念品。"江韶華拋來銹跡斑斑的鑰匙扣，鑄鐵校徽背面黏著半塊口香糖膠。林雪萍用解剖刀剝離硬化糖體，露出底下壓扁的滾珠——正是2003年江明華改裝自行車時丟失的軸承配件。她轉身時白大褂勾住設備線纜，扯開的接線盒里飄出張泛黃的借書卡，逾期日期停留在她調離班主任崗位的那天。
江明華在工具間整理備用零件，發現貨架底層躺著半卷陳年絕緣膠帶。撕開粘連的黑色膠布，內層竟用紅筆描著林雪萍的課程表，2006年秋季學期的化學實驗課被重點圈出——那天他謊稱感冒請假，實則躲在車棚焊接她高跟鞋斷裂的金屬鞋跟。
暴雨突至，林雪萍抱著試卷沖向連廊。江韶華在樓梯拐角潑灑碳酸飲料，氣泡在積水里炸開成當年他哥畫在黑板上的受力分析圖。她踩到濕滑的環氧地坪險些摔倒，手掌撐地時觸及地磚縫隙里的金屬凸起——江明華十年前埋在此處的自行車鏈條扣，此刻正將掌心紋路拓印成鏈節咬合的齒痕。
"校史館征集的教具。"江明華抬著蒙塵的投影儀經過，電源線垂落處在地面掃出扇形灰跡。林雪萍扶正鏡框時，看見機身上用涂改液畫著模糊的帕斯卡定律圖示——與她2003年冬季教案被咖啡漬染糊的那頁驚人相似。插頭接入插座的剎那，老式燈泡突然爆閃，在牆面投下兩人十七年前在鍋爐房重疊又錯開的剪影。
江韶華撬開廢棄的儲物櫃，霉變的運動會獎狀下壓著半截銀色表鏈。林雪萍用鑷子夾起金屬片，氧化層剝落處顯露出江明華工牌編號的刻痕。當她把表鏈貼近讀卡器，考勤系統突然彈出2006年3月12日的異常打卡記錄——那天他翻牆進校維修水管，卻在她的課程表上用扳手壓出整排凹痕。
江明華在停車場檢修充電樁，絕緣手套被電弧灼出焦痕。剝落的橡膠碎屑里混著半顆珍珠，與他當年從林雪萍斷線項鏈上撿回的那顆尺寸相同。地樁鑽進混凝土的轟鳴聲中，他听見十七歲那年的自己正在車棚梁柱上敲擊摩斯電碼，而此刻林雪萍的高跟鞋正將相同節奏踩進新鋪的瀝青路面。
林雪萍在檔案室核對儀器清單，泛黃的設備台賬突然散頁。飄落的紙片間夾著張被機油浸透的便簽，江明華的字跡在油漬里浮沉︰「2003.9.15 更換3號實驗室門鎖芯」。她摸出鑰匙串逐個比對，發現如今生物實驗室的備用鑰匙齒形，竟與當年他偷換的鎖芯完全吻合。
江韶華在操場挖坑埋時間膠囊，鐵鍬撞到硬物的回響驚飛鴿群。扒開潮濕的泥土，露出半截生銹的啞鈴桿——正是江明華當年被沒收的健身器械。林雪萍用紗布擦拭金屬表面，氧化層脫落處顯出凹凸紋路，十年前他用啞鈴片在她辦公桌面壓出的凹痕，此刻正透過紗布傳遞相同的壓力系數。
暴雨沖刷著新建的玻璃幕牆，江明華在樓頂檢修避雷針。安全繩在鋼結構間摩擦出火星，墜落的鐵屑在積水中排列成林雪萍板書時的筆跡走向。他伸手接住檐角滴落的雨鏈，發現鍍鋅鐵環的內側刻著極小字跡——正是她當年在沒收物品登記表上用的紅色批注符號。
林雪萍在會議室調試多媒體設備，遙控器突然失靈。江韶華拆開電池倉，腐壞的碳性電池外殼下藏著卷磁帶——2006年校園廣播站采訪錄音的殘缺片段。當她把磁帶塞進老式錄音機，電流雜音里浮現出江明華調試音響設備的背景音，與他此刻在隔壁維修配電箱的扳手敲擊聲形成完美和聲。
暮色漫過防眩光玻璃時，江明華在消防通道發現串鑰匙。銅制鑰匙柄的磨損紋路與他工具箱里的銼刀截面完全一致，齒痕組合正是林雪萍如今管理的所有實驗室門鎖密碼。當他將鑰匙插入新安裝的智能鎖，機械鎖芯旋轉的 嗒聲里，2003年教導主任辦公室的抽屜彈簧聲正在走廊盡頭同步回響。
林雪萍在實驗台前記錄數據，鋼筆突然漏墨。藍墨水在記錄本上暈染成齒輪形狀時，通風管道突然傳來金屬震顫聲——江明華正在檢修的排風扇扇葉上，用紅色記號筆標著與她教案頁碼相同的數字。
江韶華把足球踢進設備間，滾動的球體撞開塵封的配電櫃。泛黃的操作規程背面，2006年江明華用鉛筆畫的自行車傳動圖正在霉斑中顯形。林雪萍蹲身拾取足球時，鞋尖踢到櫃角松動的螺栓——正是他當年擰在她辦公椅上的同規格零件，螺紋里還嵌著當年的粉筆灰。
月光爬上監控探頭時，整棟樓的照明電路忽然跳閘。江明華打著手電穿越走廊，光束掃過林雪萍映在防火門上的側臉，十七年前他用圓規在窗玻璃刻下的輔助線正與她的睫毛投影重合。應急燈亮起的瞬間，兩人同時看見對方手中握著的半枚齒輪——分別來自2003年拆解的自行車與2023年報廢的離心機。
當江韶華按下總電閘，電流嗡鳴穿過新鋪的電纜溝。林雪萍的白大褂衣角被氣流掀起，露出別在內襯的銅制鑰匙扣——正是江明華當年掛在摩托車上的同款，鋸齒邊緣與她如今保管的危化品櫃鑰匙形成嚙合狀態。
江明華在工具包底層摸到硬化膠塊，剝開氧化發黑的萬能膠，里面封存著林雪萍某次監考時折斷的粉筆頭。石膏碎末在掌心攤開的瞬間，新建實驗室的排風系統突然將粉塵吹成十七年前黑板上的拋物線軌跡，而她的呼吸頻率正與當年講解牛頓定律時的心跳記錄完全同步。
晨光刺破雲層時，移植的銀杏樹在新土里投下第一道影子。林雪萍在樹坑旁撿到枚帶螺紋的金屬墊片，氧化層下的生產批號顯示這是江明華維修鍋爐時申領的配件。當她將墊片按進樹干滲出的樹脂，年輪里忽然浮現出2003年刻在車棚橫梁上的未解物理題——此刻答案正在樹脂凝固的張力中舒展成完美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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