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艘掠奪者戰艦的殘骸化作星海中的一團火球時，雲澈的法袍已被硝煙染成深褐色。他懸立于破碎的防御法陣中央，望著眼前漂浮的數萬塊金屬碎片，突然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在虛空，在失重環境中凝成一串猩紅的血珠。
“師尊！”身後傳來弟子焦急的呼喊，卻被他抬手制止。他望著星圖上代表掠奪者的紅點徹底消失，緊繃的脊背終于垮了下來，連帶著支撐法陣的靈力都潰散了大半。淡金色的光膜如破碎的琉璃般簌簌墜落，露出後面布滿彈痕的三界壁壘。
“結束了……”姬凝霜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她手中的瑤池仙瓶早已空了，最後一滴本源仙水用來修補了即將崩塌的南天門。水藍色的裙擺上沾著不知是誰的血，原本瑩潤的臉頰此刻蒼白如紙，唯有眉心那點朱砂痣還殘留著一絲生氣。
蕭珩拄著御龍劍半跪在地，劍刃深深插入一塊隕石。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是在硬接主炮攻擊時受了骨裂之傷。但他此刻無暇顧及傷勢，只是死死盯著遠處正在湮滅的蟲洞——那里曾是掠奪者源源不斷派出援軍的通道，現在正被他們用最後殘余的靈力封印。
“還有漏網之魚。”墨軒的黑影從一艘墜毀的敵艦殘骸中穿出，黑袍下擺撕裂了長長的口子，露出里面滲血的傷口。他手中捏著一枚閃爍著幽光的通訊器，“他們在向母星求援，但信號被我截斷了。”
“不必追了。”雲澈緩緩搖頭，視線掃過星海中漂浮的修士遺體，心口像是被無形的巨石壓住。那些熟悉的面孔——曾在聯合軍演中與弟子們切磋的長老，在靈脈調查時並肩作戰的道友，此刻都靜靜地懸浮在冰冷的星空中，再無生息。
蕭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當看到蜀山劍派那位白發蒼蒼的太上長老遺體時，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老道長在最後關頭為了掩護弟子們撤退，引爆了自己的本命仙劍，與三艘敵艦同歸于盡，此刻連尸身都找不全，只有半截染血的拂塵在星風中飄蕩。
“清點傷亡。”姬凝霜的聲音有些發顫，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濕潤，卻不小心蹭到臉上的血污，在白皙的皮膚上劃出一道刺目的紅痕。瑤池的弟子們正在回收傷員，那些年輕的面孔上還帶著未褪的稚氣，此刻卻大多缺臂斷腿，躺在臨時搭建的治療陣中痛苦呻吟。
墨軒將通訊器捏碎，黑色的魔氣在指尖繚繞︰“妖族折損三成，海族的潮汐大陣全毀，十位長老只剩三位。”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如夜，“魔道修士……全軍覆沒。”
這個消息像一塊寒冰投入熱油，讓周圍瞬間陷入死寂。那些平日里被三界正道提防的魔道修士，在這場保衛戰中卻沖在最前面，用他們被視為禁忌的術法為防御法陣爭取了三次修復時間。雲澈想起那位總是板著臉的魔尊重陽，最後一次見他時，對方正將自己的魔元注入法陣，黑袍上的火焰紋章在能量沖擊下寸寸碎裂。
“把他們的名字刻進功德碑。”蕭珩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不分正魔，只論生死。”
雲澈點頭，視線投向遠處的三界壁壘。原本光潔如玉的壁壘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最嚴重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後面扭曲的空間。那是掠奪者的主炮轟出的缺口，若不是最後時刻御龍劍爆發出的神秘力量，此刻的三界早已淪為異域的殖民地。
“修復需要百年。”姬凝霜輕撫著壁壘上的裂痕，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讓她心頭發涼，“靈脈的靈氣在大戰中消耗過度，至少五十年才能恢復元氣。”
“還有那些被掠奪者帶走的生魂。”墨軒望著一艘正在解體的敵艦，里面曾關押著從下界擄來的數萬生魂，此刻隨著船體爆炸化作了星塵，“他們的魂魄被煉制成了能量源，連輪回的機會都沒留下。”
雲澈閉上眼楮，腦海中閃過開戰前的景象——各族修士在誓師大會上舉杯，妖族少主拍著胸脯說要活捉敵艦指揮官，海族公主笑著展示新煉的水雷，連最沉默寡言的魔道修士都難得露出了鄭重的表情。那時的星空還很清澈，誰也沒想到這場仗會打得如此慘烈。
“蕭珩，你的劍。”他突然注意到御龍劍的異常，劍身上的紋路比戰前黯淡了許多，原本流轉的靈光變得微弱如燭火。那股神秘力量在最後一戰中幾乎耗盡，此刻的長劍像是失去了靈魂的軀體，沉甸甸地墜著。
蕭珩握住劍柄，感受到里面微弱的脈動，低聲道︰“它在護著我們。”最後關頭，是御龍劍主動將大部分能量注入防御法陣，才擋住了那足以撕裂三界的主炮攻擊，“需要溫養，暫時不能再動用法力。”
“有什麼發現？”姬凝霜注意到墨軒正盯著一塊從敵艦殘骸中撿來的金屬板，上面刻著奇異的符文。
墨軒指尖拂過符文，黑色的魔氣與符文踫撞出刺目的火花︰“是他們的星圖坐標。”他眼神凝重，“離這里最近的殖民星，距離三界只有三千光年。”
這個距離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三千光年，對于能進行星際跳躍的掠奪者來說，不過是數次傳送的距離。這次的勝利只是暫時的，用不了多久，更強大的援軍就會抵達。
“我們沒有退路。”雲澈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氣血，“傳訊三界，立刻啟動戰後重建計劃。蜀山負責修復壁壘，瑤池全力救治傷員，妖族清點戰場回收資源，墨軒你……”
“我去加固封印。”墨軒打斷他的話，黑影一閃便消失在星空中，“蟲洞的封印不穩，需要魔氣鎮壓。”
雲澈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輕輕嘆了口氣。這位總是獨來獨往的魔修，在這場戰爭中承擔了最危險的任務——潛入敵艦破壞能量核心。此刻他身上的傷，恐怕比誰都重。
“師尊，您該療傷了。”弟子捧著療傷丹藥上前，看著雲澈胸口不斷滲血的傷口，眼圈泛紅，“您已經三天沒合眼了。”
雲澈接過丹藥，卻沒有立刻服用，而是望向那些正在星空中忙碌的身影。幸存的修士們自發地收集著同伴的遺體，用靈力包裹著防止被星風吹散；妖族的巨象用長鼻卷起斷裂的戰艦殘骸，為後續修復清理出空間；海族的美人魚們唱著古老的安魂曲，歌聲在真空中無聲流淌，卻讓每個听到的人都感到一陣溫暖。
“勝利的代價……”姬凝霜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望著那片被戰火染紅的星空，輕聲道，“總是這麼沉重。”
“但值得。”蕭珩拄著劍站起身，左臂依舊不能動彈，卻挺直了脊梁，“至少我們守住了家。”
遠處的三界壁壘後，隱約能看到人間的萬家燈火。即使經歷了戰火，那些微弱的光芒依然頑強地亮著，像是在訴說著生命的堅韌。雲澈突然想起開戰前，一位凡間的老者曾對他說︰“道長，我們不懂什麼法術，只能給你們燒些熱茶。你們守住了天，我們就能守住地。”
此刻想來，那些熱茶的余溫，或許比任何療傷丹藥都更能撫慰人心。
他將丹藥塞進嘴里，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下，卻驅不散心口的沉重。他知道，這場勝利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破碎的家園，那些深埋心底的傷痛，都將成為他們繼續戰斗的理由。
“通知下去。”雲澈的聲音恢復了些許力量，傳遍整個戰場，“三日之後，在南天門召開三界大會。我們要記住今天的代價，更要讓未來的人，不必再付出同樣的代價。”
星風吹過，帶著硝煙的氣息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茶香。幸存的修士們停下手中的動作，朝著南天門的方向深深鞠躬。他們的身影在破碎的星空下顯得格外單薄，卻又異常堅定。
遠處的蟲洞封印處，墨軒的黑影正用自己的魔氣加固著封印。黑袍在能量沖擊下獵獵作響，他望著那片深邃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想再來？”他低聲說著，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先問問我們還剩多少骨頭可啃。”
星空中，那些漂浮的遺體旁，不知何時多了點點熒光。那是三界生靈自發凝聚的願力，圍繞著逝者緩緩旋轉，像是在為他們指引輪回的方向。
勝利的代價沉重如鐵，但希望的余溫，卻比星光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