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望海城的篝火，塵淵的血淚史！
夜，如濃墨般浸染了望海城的每一寸土地。
今晚沐小川心血來潮，也想搞個酒池肉林玩玩，又怕被姬發偷了家，想起了前世的篝火晚會，就在院子里辦了起來。沐府眾人圍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歡聲笑語響徹沐府，慶祝著又一場輝煌的勝利。
泰岳正抱著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全羊腿，啃得滿嘴是油，含糊不清地和司徒長空吹噓著自己曾經一拳砸扁了多少個不開眼的家伙，柳夢璃居然還給這貨擦嘴。甦曉夢和歐陽薇薇、冷雲箋則坐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時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目光總是不經意地飄向那個被眾人簇擁的中心。
沐小川，此刻正被凌道清和寒無塵一左一右地灌著酒。他來者不拒，臉上掛著愜意的笑容，享受著這勝利後難得的寧靜與溫馨。
然而，他的神識卻如同無形的觸手，敏銳地捕捉到了篝火光芒照不到的角落里，那個孤單的身影。
塵淵。
這個平日里最勤快、最沉默寡言的掃地小弟，此刻正抱著膝蓋，蜷縮在一塊大石的陰影里。他沒有參與眾人的狂歡，只是呆呆地望著跳動的火焰，那雙本該清澈的眼眸里，翻涌著與他年齡極不相稱的、化不開的悲傷與仇恨。
沐小川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
他知道塵淵的努力，這個少年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修煉上，其刻苦程度甚至讓寒無塵都為之側目。沐府的丹藥供應從未短缺過，但修煉，並非只有苦修一途，張弛有度，方為大道。心境若是有缺，再多的丹藥也是枉然。
他端起兩碗酒，不動聲色地離開了人群，走到了塵淵的身邊。
“一個人在這兒想什麼呢？”沐小川將其中一碗琥珀色的靈酒遞了過去，酒香醇厚，瞬間驅散了周遭的寒意。
塵淵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看到是沐小川，臉上頓時寫滿了惶恐和局促，連忙站起身來，結結巴巴地道︰“大……大哥！我……我沒想什麼。”
“坐。”沐小川的語氣不容置疑，自己先一屁股坐了下來，拍了拍身邊的空地，“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別總繃著一張臉。修煉固然重要，但生活不止有修煉。來，陪我喝一碗。”
看著沐小川那溫和而真誠的眼神，塵淵不知為何，心中最堅硬的防線開始松動。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那碗酒，學著沐小川的樣子，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焰般從喉嚨一路燒到胃里，從未喝過酒的塵淵被嗆得連連咳嗽，臉漲得通紅。但這股火辣的感覺，卻也像是一把鑰匙，猛地撬開了他塵封已久的心門。
沐小川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又給他滿上了一碗。
第二碗酒下肚，塵淵的眼眶“刷”的一下就紅了。
第三碗……
“哇——”
少年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慟，猛地將酒碗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他像一頭受傷的幼獸，跪倒在沐小川的面前，雙手死死地抓著泥土，指甲崩裂，鮮血滲出也渾然不覺，壓抑了多年的哭聲，終于在此刻如同山洪般決堤而出。
“大哥……我……我對不起我爹娘……我對不起他們啊！”
他的哭聲淒厲而絕望，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痛苦，瞬間蓋過了遠處的歡聲笑語。所有人都被驚動了，紛紛看了過來。沐小川對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繼續，然後輕輕拍著塵淵顫抖的後背，柔聲道︰“慢慢說，別急，我听著。”
在酒精的催化下，在沐小川如山般可靠的溫暖氣息中，塵淵終于泣不成聲地，將那個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血色故事，一字一句地撕扯了出來。
“我……我本是中洲大風王朝，青州府下一個叫‘石磨村’的人……”
塵淵的聲音沙啞而顫抖，一段凡塵俗世的血淚史，緩緩展開。
他的童年，與這光怪陸離的修真世界沒有半點關系。他出身于一個貧瘠的村落，父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勤懇得像兩頭老黃牛。他們最大的願望，不過是風調雨順，能讓一家人吃飽肚子。
然而，這個最樸素的願望，卻是一種奢望。
村里的鄉紳地主，像一只只螞蟥，趴在他們身上吸血。官府的差役，更是如狼似虎，苛捐雜稅的名目比田里的莊稼都多。城里的地痞流氓，也時常下鄉，巧取豪奪。
而最讓他們絕望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師”。
他們是附近一個叫“青城劍派”的弟子，每年都會下山“巡視”，美其名曰庇佑凡人。可實際上，他們才是最大的盤剝者。每家每戶都必須上供最好的糧食和財物，稍有不從，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我爹曾偷偷對我說，這世道，就像一層層的石磨，我們在最底下，被所有人碾著，連喘口氣都難……”
終于，一場百年不遇的大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田地龜裂，顆粒無收，連樹皮草根都被啃食殆盡。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每天都在上演。
為了活命，為了給孩子一口吃的，塵淵的父母，聯合了十里八鄉活不下去的鄉親，舉起了反抗的旗幟。他們組成了一支軍隊，自稱“黑風軍”。他們沒有宏大的理想，不懂什麼王侯將相，他們只想沖進縣城，搶一些糧食，活下去！
“黑風軍”憑借著一股悍不畏死的血性，竟然真的攻破了縣城。他們沖進糧倉，看著堆積如山的糧食，所有人都哭了。
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飽飯，災難便降臨了。
州府軍來了。
領頭的，正是幾名御劍而行的青城劍派“仙師”！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塵淵的雙眼赤紅如血，身體抖得如同篩糠，“那些仙師，根本沒把我們當人看。他們就像是在戲耍一群螻蟻，一個仙師隨手一揮，一道風刃就削掉了我們首領的腦袋。另一個仙師，笑著釋放了一個小小的火球術，點燃了我們的糧草車……”
那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起義軍瞬間潰敗，州府軍趁勢掩殺，血流成河。
“我爹娘把我死死地藏在一個米缸里，用身體堵住缸口。我爹把一個用油布包裹的東西塞進我懷里，那是他們從縣城府庫里搶出來的所有金銀細軟。他告訴我，快跑，跑得越遠越好，去大城市，活下去，永遠，永遠不要回來報仇！”
塵淵死死地咬著嘴唇，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我听到了刀劍入肉的聲音，听到了我娘最後的慘叫……我躲在米缸里，渾身發抖，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等我從米缸里爬出來的時候，整個縣城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到處都是尸體……我爹娘就倒在米缸旁邊，身上插滿了箭矢……”
故事講完了。
塵淵已經哭得幾乎昏厥過去，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山谷里一片死寂，遠處的篝火不知何時已經小了下去，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听到了塵淵的哭訴，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他們的心上。
凡人的無助與修真者的冷漠。
父母的遺願與內心深埋的血海深仇。
這殘酷的矛盾，像兩條毒蛇，日夜撕咬著這個少年的靈魂。
沐小川的臉上，早已沒了平日的慵懶和愜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肅殺。他想起了在地球時，那些被資本壓榨得喘不過氣的普通人；想起了在敦煌郡，那些被豪強欺壓得家破人亡的百姓。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塵淵身邊，將他從地上扶起，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沒有對不起你的父母。他們讓你活下去，你做到了。但他們讓你不要報仇，這一點，我不同意。”
他轉過身，目光如電，掃過所有沐府的成員，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這個世界上，有些仇，必須要報！有些公道，必須要討！”
他看著塵淵，那雙漆黑的眸子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一個人。你的仇，就是我沐小川的仇，就是我們整個沐府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