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充滿煙火氣的村落里，劉正茂家建房一事，在其母親華瀟春的精心操持下，可謂是風生水起，名聲遠揚。
平日里在家賦閑的老人們，听聞劉正茂家建房需要人手，紛紛前來相助。華瀟春熱情好客，總是笑臉相迎，她把老人們當作自家親人般對待 ，不僅讓大家吃得豐盛，香煙也是隨意取用，到了晚餐時分，還備上美酒款待，而且每人都能拿到工錢。
這等美事，一傳十，十傳百，從昨天起，得到消息後主動要求幫忙的老年人如潮水般涌來，竟達到幾十位之多。現場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最後逼得許二娃不得不提出限制條件，只接受年齡在 65 歲以下、身體健康的老年人，而且僅限前面十位，一旦滿員，便只能請大家明天再來。
另外一件讓劉家建房備受矚目的事，是在李慧不遺余力的宣傳下，社員們都知曉序伢子家里收菜，各類菜品一概來者不拒。無論是青翠欲滴的青菜，還是鮮嫩多汁的瓜果，破土而出的筍子，風味獨特的泡菜，咸香可口的干鹽菜，又或是酥脆美味的火焙魚，以及營養豐富的雞鴨蛋等等，只要送過來，一旦被眼光獨到的華瀟春看上，便會按照市場零售價收購。
這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許多當家的女社員們紛紛跑到序伢子家，圍著馬嫂和藍桂英打听華瀟春具體想收什麼菜。只見她們滿臉急切，眼神中滿是期待，仿佛生怕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只要自家有的，立刻就歡歡喜喜地送過來。
如此一來，劉家建房既不缺人手，蔬菜方面更是一應俱全，堆積如山。今天，劉正茂又采購了幾十斤拆骨肉，還有五十斤碎肥肉，準備用來煎豬肉，想必那香味定會飄滿整個村落。
下午，劉正茂開車歸來途中，特意拐到日雜店，購置了五口大水缸。原來序伢子家先前的水缸不夠大，而南塘來幫工的社員們住在防空洞里，每晚洗漱用水時，水總是捉襟見肘。劉正茂此次一次買來五口大缸，只要預先提井水將大缸灌滿，即便晚上集中用水時再多幾十人，也能從容應付。
許二娃安排人卸水缸時，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臉上帶著質樸的笑容，對劉正茂說道 ︰“正茂，按照鳳工程師的要求，到明天，地基就挖好了，你聯系一下鳳工，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干？”
“他明天上午應該會過來。挖好地基後，集中精力把模板上的釘子全部取出來，我預計後面就是扎鋼筋和鋪模板了，這可都是技術活，你得多留個心眼。”劉正茂有條不紊地講道。
“好 ，我肯定認真學！”許二娃眼神中透著堅定，他是真心渴望多學點東西，將來也能獨當一面。
晚飯前，劉子光完成邀約任務從城里歸來。他沒有先去辦公室匯報，而是徑直來到序伢子家找劉正茂。只見他腳步匆匆，臉上帶著幾分興奮，一見到劉正茂便趕忙說道 ︰“茂哥，我按你說的條件去邀約，受到邀請的人全部都答應參會，其中有兩個單位的領導問，到時能否和省領導合影？”
劉子光帶回這個問題，滿臉期待地找劉正茂咨詢。
“可以保證有集體合影，單獨合影的事，就得看機緣了。是哪兩個單位呀，你私下給大隊負責拍照的知青交代一下，讓他們利用隨拍的機會，抓拍這兩個干部與領導握手的瞬間。”劉正茂不動聲色地暗示劉子光如何操作，他心里明白，別人提出合影要求，肯定自有其道理。
“哦，我懂了！”劉子光何等聰明，可謂是一點就通。
“光哥，明天再給你派個任務，幫江麓廠去辦件事情，你樂意不？”劉正茂笑著問道。
“願意願意，多派幾件都行！”只要不用回大隊挑土，劉子光簡直求之不得，巴不得長期在外面跑呢。
“明天上午，你帶輛貨車進城去找鹿青，他會帶你去江麓八號倉，你從倉庫里借一件江麓工作服，並裝點自行車、縫紉機之類的物品。”劉正茂不緊不慢地講解著任務細節。
“我穿江麓的工作服？”劉子光一臉疑惑，不禁問道。
“沒錯，我會給江麓廠開介紹信，這次你就用江麓廠的名義出差。”劉正茂耐心解釋道。
“去那里干啥呀？”
“去江沿縣，找水產公司經理趙有柱。你以江麓廠采購的身份，找他要魚，理由你自己靈活編造，帶過去的自行車和縫紉機也用江麓廠的名義和他們交換，總之目的就是要搞到魚，越多越好。”劉正茂鄭重其事地下達任務。
“我出馬，這都不是事兒！”劉子光現在對于這種扯虎皮當大旗的事情，那是輕車熟路，自信滿滿。
晚餐時，劉正茂看到表叔馮國璋夫婦，這才知曉他們今天已經帶著縫紉機和三線鎖邊機來到大隊。
劉正茂趕忙迎上前去，臉上帶著關切的神情問道 ︰“表叔，你們住處安排好了沒？”
“那個馮婷知青和李娟知青都幫忙安排妥當了，制作間是馮婷的房間，我們也住在知青點。”表嫂微笑著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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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麻煩你們費心了，如果遇到什麼問題，可以跟我說，或者和馮婷、李娟講都行，她們會幫你們解決的。”劉正茂貼心地提醒道。
“你是大隊長，事情繁多，我們有問題會找兩位女知青幫忙的。正茂，你們這里經常停電，女知青宿舍只有一個電石燈，能不能再幫忙找一個？”馮國璋剛說不麻煩劉正茂辦事，話音未落，就又提出了需求。
“行，你從這里拿一個過去，但是使用時，一定要注意通風，千萬別出安全事故。”劉正茂早就多備了幾個電石燈，正好有多余的備用。
晚餐桌上，依舊是熱鬧非凡，歡聲笑語不斷。只要劉子光、肖長民、袁洪鋼這三大酒仙在場，餐桌上的酒就不可能剩下，每桌的余酒都被他們三人包攬。只見他們推杯換盞，豪情萬丈，仿佛整個世界都沉浸在這歡樂的氛圍中 。
吃飯時，細心的劉正茂發現劉圭仁情緒低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原來，從今天起，劉圭仁從樟木大隊離職了。從個人情感上來說，他著實想繼續在大隊干下去，可廠里一直流言蜚語不斷，說劉正茂以權謀私，才讓自己的父親到大隊當顧問撈錢。劉圭仁眉頭緊鎖，心中滿是無奈和糾結 ，但為了兒子的前途，劉圭仁毅然決然地選擇辭工。想到即將回歸到往日那種無所事事的退休生活狀態，劉圭仁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不安。
今天早上下班，劉圭仁去給郭明雄辭行時，郭明雄誠懇地挽留他︰“老劉，上次故意造謠的那個知青，大隊已經嚴肅處理了，你真沒必要因為這事辭職呀。”
“大隊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畢竟我兒子是大隊干部，我退休後來大隊做事，已經有人對此頗有微詞，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問題給樟木大隊支部造成不良影響，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關照。”劉圭仁言辭懇切地說道。
“大隊長，老杜從事豆制品生產幾十年，經驗豐富，就算我走了，有他在，技術上肯定有保障。”劉圭仁臨走還不忘替杜德衛美言幾句。
“老劉，古支書讓我轉達，這幾天就當是休息，你回家好好考慮考慮，如果願意來大隊工作，我們隨時敞開大門歡迎你回來。”郭明雄給劉圭仁留了一條退路，希望他能回心轉意。
家里這邊，華瀟春听聞劉圭仁在樟木大隊做事可能影響兒子的前途，便態度堅決地讓劉圭仁回家，在她心中，天大地大，都不如兒子的前途重要，就算是老公也得靠邊站。
“老倌子，你現在回家是最好的選擇，我要在這里幫正茂建房，家里就沒人照應了，還有雞啊鵝的需要人喂養，你回去正好能料理老家的事。”華瀟春可不管老公此刻的低落情緒，直接安排起他的活兒來。
飯桌上，心思細膩的劉子光同樣看出劉圭仁心情不好。為了緩解劉圭仁低落的情緒，他暗中鼓動肖長民和牛煉鋼給劉圭仁敬酒。
劉子光滿臉笑容，舉起酒杯，真誠地說道 ︰“劉伯伯，祝賀您成功脫離夜班，我敬您一杯！”
“你客氣了，我酒量不行，只能意思意思。”劉圭仁心里清楚，這個劉子光知青可是海量，自己可不敢跟他拼酒。
“您是長輩，我干了，您隨意！”劉子光不愧是業務員出身，深知如何處理這類事情，既能表達敬意，又不讓對方為難。
袁洪鋼見狀，笑罵道︰“劉子光，你這是借機多喝多佔啊！劉伯伯，我也敬您一個，我干了，你隨意！”說罷，沒給劉圭仁留反應時間，袁洪鋼仰頭便把杯中酒全部倒進嘴里。
看著這些熱情的年輕人，劉圭仁無奈，只能端起酒杯稍稍抿了一口，敷衍一下。
“別敬了，你們這是借機滿足自己的酒癮吧。爸，你近期有什麼打算？”劉正茂深知，如果任由他們三人帶頭這麼敬酒，其他人肯定會有樣學樣，每桌兩瓶酒肯定不夠，于是趕忙主動轉移話題。
“這里的事我幫不上忙，準備先回家看看，把家里的事安頓好後，想去你滿姑家看看，都十多年沒回老家了，你金誠表哥回去後，也沒給我來封信，你滿姑的病到底怎麼樣了，我都一無所知，去看一下才放心。”劉圭仁緩緩說道。
“爸，那你趕快去，早點回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請您出馬呢。”為了讓父親寬心，劉正茂故意賣起關子。
“什麼事情那麼重要？”劉圭仁好奇心頓起，趕忙問道。
“不急，您先去滿姑家，回來我就告訴您。”劉正茂越是不說，劉圭仁的好奇心就越重，催促道︰“先辦事要緊，到底是什麼事呀？”
“大隊在建新學校，我想在新學校建圖書室，您上過私塾，有文化，想請您給學校淘些書，這事很重要，但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劉正茂解釋道。
“那行，我從潭城鄉下回來就去辦這事。”感覺自己還有用武之地，劉圭仁心里舒服了許多。
對于老公情緒低落的狀態，華瀟春看在眼里，卻也無計可施，不知如何緩解他的壓力。飯後，馮婷、李娟、李慧和藍桂英搶著收拾桌面和洗碗，華瀟春趁機悄悄拉上劉圭仁和劉正茂出了序伢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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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往外走了幾十米，四處無人，華瀟春才停下腳步，她神色有些緊張，壓低聲音問道 ︰“正茂，你剛才說讓你爸幫忙買書，是真的嗎？”
天黑了，劉正茂借著微弱的星光環顧四周，又看了看父母，見劉圭仁眼里滿是期待，這才低聲講道︰“爸媽，淘書是真的，但不是去新華書店買書，那里買不到好書，我是想讓爸爸去城里廢品收購站淘書。這年月，很多書都被列為禁書，不讓讀了，我想讓爸爸從廢品站里買回來。”
听到兒子要買禁書，華瀟春頓時急了，自家剛從小資產階級成份解脫出來沒幾天，現在又明目張膽地收禁書，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她眉頭緊皺，一臉焦急地說道 ︰“不行，崽啊，你這麼搞是犯法的呀！”
“媽，您听我講完，我得到消息，這些書目前雖說是禁書，上面已經有放開的打算了，最多就是一年時間，這些書就不再是禁書了。”
“媽，等到上面發通知時，廢品回收站里的書不是被回爐銷毀，就可能被別人買走，那時我們想買都買不到了。”
講到這里，劉正茂又警惕地抬眼往周圍掃視一遍，確定附近沒人，再次把聲音放低到只能是家里三個人听到的程度，說︰“爸、媽，其實給學校捐書只是明面說法，後面還有更深的緣由，今天在這里不方便說，這是家里的秘密，絕不能讓外人知道。”
華瀟春更加疑惑了，脫口問道︰“什麼秘密？”
劉圭仁有些不樂意了，覺得妻子太不懂事，兒子都已經說在這里不方便講了，她還一個勁地追問。他趕忙打斷華瀟春的話，說道︰“別多嘴，听兒子的，我明天中午喝完郭大隊的喜酒，下午就回家，在家呆兩天就去趟潭城，看看五姐的病情。”
受到老公的提醒，華瀟春也意識到自己多話了，她馬上順著劉圭仁的話講道︰“也行，你都十多年沒回老家了，我給你點錢，你回去時，也去我家看看。听馮福前講，我兩個妹妹家里還不錯，就是最小的弟弟華孝義至今單身，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講著講著，華瀟春不禁落下淚來，她也是和娘家斷了十幾年的往來，前幾天，外佷馮福前找回來，她才知曉了娘家的情況。
“行，既然去了，我就一起去看看，如果華孝義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我就把他帶出來，幫正茂蓋房子，這里起碼能讓他吃飽飯。再就是，我身上還有大隊每月發的工資，不需要錢。”劉圭仁說道。
華瀟春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堅持道︰“這麼多年沒回去，多帶點錢，萬一用得著，省得到時手忙腳亂。”她又用更低的聲音叮囑︰“家里現在不缺錢，但是用錢時不能太張揚。”
“嗯，我記住了。”劉圭仁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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