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經過了一整天冗長會議的眾人早已坐立難安,屁股像被針氈扎著似的。終于,當古大仲那一聲“散會”喊出,眾人就如同听到了沖鋒的號角,一個個迫不及待地起身,腳步匆匆,爭先恐後地朝著門外涌去,仿佛那扇門後有著解脫的自由。
劉正茂微微皺著眉頭,目光快速掃過即將離開的人群,緊接著提高了聲音 ︰“古支書,郭隊長,韋記者、秦主任、羅主任,請留一下,我有個想法和你們商量一下。”
秦柒原本已經邁出的腳步猛地停住,他微微轉頭,帶著幾分疑惑,看向劉正茂,聲音帶著官場上特有的沉穩 問道︰“小劉,還有什麼事?”
那些正往門外走的其他與會者,听到這動靜,也都紛紛停下了腳步,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劉正茂,眼神里滿是好奇。
劉正茂看著眾人,臉上掛著客氣的微笑,說道邊說邊擺了擺手 )︰“你們先回,我找領導商量點事。”
武齊悅是個心思活絡、極為聰明的人,一听這話,瞬間明白了劉正茂這是要找領導們開小會。她立馬轉過身,對著大家揮揮手,提高聲音喊道︰“領導們要商量事情,別在這里磨蹭了,走啦。”
隨著武齊悅這話,眾人這才陸陸續續地離開會議室。而被劉正茂點到名的幾個人,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古大仲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看向劉正茂,臉上帶著長輩般的溫和與關切 問道︰“小劉,又有什麼想法?”
“是這樣的,上午時,韋記者講,宣傳上缺少個噱頭。我下午考慮過,想到一個辦法,但還不成熟,想請領導們給出意見。”
“什麼辦法,講出來听听?”韋湘記者一听,頓時來了興趣,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催促道。
劉正茂清了清嗓子,神情誠懇,眼神依次掃過眾人緩緩說道 ︰“我們大隊能取得今天的成績,離不開秦主任堅決支持,也有羅主任和古支書頂住壓力,親自帶領社員知青勞動的結果。但是,也離不開很多單位給予的資金和技術的援助,比如江麓廠、江南農校、江南工大,鋼廠,肉聯廠等等,還有省革委、省軍區、市革委等上級政府英明指導。我的想法是,邀請所有給樟木新農村建設出過力的部門和單位,開一個隆重的答謝會,表達我們的心意。”劉正茂講到這里,停頓了下來,眼神帶著一絲期待,等待在座各位的意見反饋。
郭明雄微微皺眉,臉上露出擔憂之色,語氣中滿是憂慮緩緩開口問道 ︰“劉知青,邀請企業單位並不難,但是省、市革委,還有省軍區,他們不會來吧?”他擔心的沒錯,大隊這種級別,在官場層級中確實根本不夠資格去邀請省領導。
韋湘身為省報記者,同時又是市革委杜副主任的妻子,眼界比一般人開闊許多。她輕輕一笑,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自信的神色,語氣輕快說道︰“這個辦法可以用,邀請大領導的任務只能交給劉副大隊長。”作為記者,韋湘心里打的算盤可不小,如果能請來省革委領導參會,那她正好能抓住這個絕佳的機會做出一篇大新聞。
秦柒听到這話,心中暗暗打起了小算盤。當初縣革委其他幾位副主任都不願帶工作組來樟木大隊,沒辦法才派自己過來。要是能在這里又一次見到省、市領導,那樟木大隊可不就真是自己的福星了嘛。他在心里暗自思忖︰我就不信,為新農村建設的事,兩次見到領導,自己在領導那里還留不下印象?想到這兒,他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語氣堅定的開口表態道︰“我也覺得可以試試。”
古大仲見韋湘和秦柒都表示可行,他對劉正茂本來就有著一種盲目的信任,只見他點了點頭,帶著幾分果斷 說道︰“秦主任和韋記者都說可行,那就辦答謝會,小劉,這事還是由你來籌備。”
“這幾天是年底,大隊要年終決算和分紅,我建議在明年一月十號開會。”劉正茂思索片刻後,定下了開會時間。
郭明雄聳了聳肩,攤開雙手,語氣輕松 ︰“我沒意見。”
羅邁一想到又能見到省領導,心情格外高興。就因為之前某位領導的一句話,他就升職為公社副主任了。萬一這次領導又表揚自己,羅邁光是想想都覺得興奮得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滿臉笑意,語氣充滿熱忱 的說︰“需要公社工作組提供什麼幫助,劉知青知會一聲,我全力配合。”
秦柒點了點頭,看向劉正茂,帶著一絲叮囑的意味 說︰“那就這麼定了,小劉,邀請領導的任務,你多費心。”
劉正茂笑著看向韋湘,眼神中帶著幾分調侃,說道︰“韋記者也要出點力哦。”
韋湘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帶著幾分推脫 ︰“我家老杜保證會來,省級領導還是要靠你劉副大隊去邀請。”她可不想為了樟木的事動用自己的關系。
決定了開答謝會,此時時間已經不早了。晚上古大仲和劉正茂還要開車拉磚,秦柒也要到社員家里安頓住宿的事,眾人便各自起身,匆匆忙忙地去忙各自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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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小會後,夜幕已然悄悄降臨,時間著實有些晚了。今天家里建房正式動工,這可是件大事,劉正茂心里一直像揣著只小兔子般,牽掛得不行。
他心急火燎地朝著序伢子家趕去,人還沒跨進家門,母親華瀟春那帶著幾分嗔怪的抱怨聲便撲面而來︰“劉正茂,怎麼就你這干部忙得腳不沾地,馮婷、劉子光,還有這位姑娘都回來了,唯獨你要磨蹭一個鐘頭才回來?”
華瀟春所提到的這位姑娘正是李娟。馮婷見狀,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趕忙介紹道︰“華阿姨,她叫李娟,是大隊出納。”
華瀟春一听,臉上瞬間綻放出喜色,熱情地說道︰“原來是李會計啊?那必定是能寫會算,不像我,目不識丁,自己的名字都歪歪扭扭寫不好。李會計,我想麻煩你一個事。”
馮婷和李娟听聞,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明明介紹的是出納,華瀟春卻單方面認定她是會計。實際情況是,華瀟春自己想當然地覺得,凡是跟記賬和數錢沾邊的人,那都是會計。
李娟原本是被分配到別的大隊,後來樟木大隊急需知青支援,她便從原來的大隊輾轉來到了樟木大隊,時間上比劉正茂晚了幾個月。
自從到了樟木大隊,對情況熟悉之後,李娟便一直心心念念想加入老王家的餐桌。她的真實目的,不言而喻,是想融入劉正茂所在的知青團體。她先是通過李慧委婉表達過這個想法,可李慧無奈地回答,自己都還沒機會去搭餐呢。
後來和馮婷漸漸熟絡起來,她又拜托馮婷給劉正茂傳個話,表達想到老王家搭餐的意思。結果被劉子光知曉了,劉子光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可能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反正就是本能地不習慣和李娟打交道,便私下阻止了馮婷幫忙傳話。
今天,劉正茂的母親主動找上門來尋求幫助,李娟眼楮一亮,覺得這簡直是天賜良機,想都沒想,便一口答應下來︰“華姨,你盡管說,只要我力所能及,絕無二話。”
華曉春一听,樂開了花︰“你肯定能辦到,每天幫我記帳就行。建房子這事兒,雜七雜八的花費可不少,我大字不識一個,光靠腦子記,那肯定是丟三落四、漏洞百出,肯定不行的。你是會計,每天下班後幫我記幾筆就行。”
李娟一听,頓時有些犯難了。家里記賬這種事,畢竟涉及隱私,自己和劉家又非親非故,貿然參與,似乎不太妥當。她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劉正茂,想要說幾句推辭的話。
哪知道劉正茂心里另有一番盤算。本來建這棟私房就是打算當作樣板的,前後使用了多少材料,花費了多少錢,若是有第三方記錄,到時候便能給出一個公正客觀、有憑有據的結果。
只見劉正茂微微一笑,說道︰“李娟,如果時間允許,那就麻煩你幫我媽記記賬。我因為工作原因,經常要出差東奔西走,確實不適合記賬。有你這個專業人士幫忙,賬目肯定井井有條,不會出亂子。”
“啊!那從今天就開始記起?”李娟心里暗自竊喜,這下可有正當借口到序伢子家里吃飯了。
“等你等得飯菜都涼透了,快去喊二娃舅他們進來吃飯。”華瀟春又開始對劉正茂抱怨起來。
說完,她又轉過頭,滿臉笑容地對李娟說︰“李會計,等吃完飯再記賬不遲哈。”
此時正值 12 月底,雖說白天還有十幾度的氣溫,可一到傍晚,夜幕降臨,天氣便急轉直下,涼颼颼的。老王下班後,正坐在藕煤壁爐旁烤火,看到華瀟春兩次抱怨劉正茂下班晚,便笑著幫劉正茂解釋道︰“華家嫂子,你可生了個出類拔萃的好兒子,年紀輕輕就肩負重任,挑起大梁。我們作為家人,理應多多支持他的工作才是。”
“王叔,你這可真是抬舉他了。他呀,不過是個不滿二十的毛頭小子,能擔什麼重任?不過是古支書看他年輕,想多給他些學習鍛煉的機會罷了。”華瀟春嘴上雖然是謙虛的話,可臉上卻難掩那一絲得意之色。
話說肖長民他們這些司機拉完最後一趟貨後,李慧、蔡華生他們這些散工的知青,以及平日里和劉正茂關系親近的知青們,都紛紛趕來宅基地幫忙。
劉正茂匆匆趕到宅基地時,只見十來個人正蹲在地上,全神貫注地錘打著鋼鐵或者鐵絲。許二娃和王再進則在一旁,正給砌了幾面簡易牆的貨棚上架竹子梁,干得熱火朝天。劉正茂見狀,大聲喊道︰“都先停停,吃飯啦!”
那些蹲在地上錘鋼筋的人听到喊聲,紛紛站起身來,活動著因為長時間下蹲而麻木僵硬的身體。緊接著,從防空洞里跑出吳光茂和馬三子,他倆剛才一直在防空洞里忙著拉電線。
見許二娃和王再進還在埋頭苦干沒有停工的意思,劉正茂再次提高音量喊道︰“二娃舅,王舅,吃飯了,明天再接著干吧!”
王再進頭也不抬,回了一句︰“你們先吃,我們把這根竹子固定好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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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麼多人來吃飯,劉正茂心里不禁犯起嘀咕,擔心母親準備的飯菜是否足夠。他趕忙快步返回序伢子家,看到桌面上依舊是四個面盆裝著菜,便悄悄走到馬會計的老婆身邊,輕聲問道︰“馬嬸,飯菜夠大家吃嗎?”
馬嬸故意提高音量,爽朗地回答道︰“劉知青,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你媽媽呀,生怕飯菜不夠招待不周,特意讓我和藍桂英煮了十斤米,滿滿兩大鍋呢!菜也是每種都做了兩面盆的量,葷素搭配,營養均衡,就怕來幫忙的人吃不飽,落下閑話。你瞧瞧那邊,香煙都備好了,隨便抽,別人家可沒你家這麼周全的招待。”
“大家都是看在情分上,看得起我們才來幫忙,當然要把大家招待得妥妥當當,吃飽喝足。”華瀟春笑著,一臉欣慰地說道。
這時,劉正茂突然一拍腦袋,才想起怎麼沒看到張金城表哥,于是趕忙問道︰“媽!金誠表哥去哪兒了?”
“你滿姑媽不小心摔斷了腿,家里又快揭不開鍋,斷糧了。你爸知道後,趕忙給了金誠一點錢和糧票,讓他趕緊回家帶滿姑去看病,下午就走了。”華瀟春耐心解釋道。
說起劉圭仁的家世,那也是有些淵源的。劉圭仁的父親曾是老湘軍,乃是湘軍劉松山屬下的把總。1870 年,在甘肅吳忠金集堡的那場慘烈戰斗中,劉松山不幸陣亡,劉圭仁的父親也在此役中身負重傷,無奈只能退役還鄉。回到老家時,他已經 46 歲,好在經過兩年的調養,身體逐漸康復。
後來,他從老家湘鄉輾轉來到蓮城縣,用軍功賞賜購置了田地,娶妻成家。婚後,共育有子女七人,然而不幸的是,老四和老六早早夭折。劉圭仁排行老七。他的五姐劉紫竹,在解放前嫁給了同縣富戶的獨子,當時看來,可謂是天作之合、天賜良緣。可解放後,家庭被劃為小地主成分,從此家道中落。到了六零年代初,富戶獨子又因病離世,只留下劉紫竹獨自一人含辛茹苦地養育兩女一子。
以前,劉圭仁和五姐往來十分頻繁,姐弟情深。可運動開始後,劉圭仁因為自己小資產階級的成份,心中有所顧慮,生怕連累五姐,便不得不忍痛減少了和姐姐的聯系。
昨天,許二娃帶著佷兒張金誠來到舅舅家。由于時間緊迫,劉圭仁直到今天上午才有機會跟張金誠詳細談起姐姐劉紫竹的情況。當得知姐姐摔斷腿後,只能在家苦苦硬扛,家里還即將面臨斷糧的艱難困境時,劉圭仁不禁悲從中來,當場潸然淚下。于是,下午便趕忙讓張金誠帶上錢和糧票,心急火燎地趕回家,好把姐姐送到醫院救治。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知青點的飯桌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華瀟春宛如一位神奇的魔術師,眨眼間,兩瓶白沙液穩穩當當地放置在了桌上。這白沙液瓶身精致,在燈光下折射出誘人的光澤。劉正茂瞧見這一幕,心中不禁暗暗叫苦,眉頭緊蹙,宛如擰緊的麻花,心里暗自思忖 ︰這老媽莫不是把家里珍藏的好酒都一股腦兒搬來了?昨天才喝的劍南春,還出手闊綽地送出去好幾對,今天又是白沙液。照這般“揮金如土”的架勢,恐怕往後每天晚餐都得與名酒相伴了。
倘若天天晚餐都擺上如此名貴的佳釀,那可著實太過招搖了。今晚家中人多眼雜,明日清晨人少之際,定要單獨找老媽好好說道說道。劉正茂心中盤算著 ︰就算要上酒,最多也只能上大隊自釀的豐收白酒,在樟木這地方,這酒也算是拿得出手,不會丟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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