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生打出生以來，去公社衛生院的次數最多，每月都要去領藥。去縣里的次數屈指可數，只到過省城一次，那次還是和別人一起來的，辦完事就回去了，未曾停留。今天是他第二次來。
有劉子光相伴，張醫生正好可以瞧瞧省城。劉子光第一站就聯系到市府管後勤的科長，兩人因蔬菜而相熟。
見面後，劉子光先散煙，給科長點上煙後，說道︰“科長，今天來找您幫忙，大隊準備大規模搞基建，但是物資奇缺，特來向您求援。”
“我就是一個管後勤的小角色，沒權力批物資啊。”科長樂呵呵地回答。
“不要新東西，你們用舊的發電機、木材、玻璃、電線、鋼筋都行，或者不要的鋼鍬、鋤頭也可以。”劉子光順嘴就說出了一串。
“這些東西啊，都歸行政科管，要不我帶你去行政科問問？”後勤科長圓滑得很，把皮球踢給了行政科。
在市府行政科里，劉子光又散了一圈煙，後勤科長介紹道︰“這位劉子光同志，是周長青秘書帶到我那里的，他們大隊搞大基建需要物資，找錯地方了，我那里沒有基建物資，所以我把他帶到行政科來找您。”
行政科長沒听明白，問道︰“大隊搞基建，怎麼找到市里來要東西？”
後勤科長說︰“我也不懂，您問劉子光同志吧，你們聊，我那邊還有事。”說完，他就溜了。
劉子光經過歷練，如今已不怯場，他給行政科長解釋道︰“是省里領導準備把樟木大隊建設成典型，要求各單位支援大隊建設，剛才杜副主任交代，從市府開始。我們只要你們閑置的微型發電機、電線電纜、玻璃木材，或者準備當廢品賣的鋼筋，能用于生產的鋼鍬、鋤頭都可以，新舊不限。”
行政科長听劉子光說完，才打趣道︰“你們這哪是要物資？簡直就是收破爛嘛，什麼東西都要。”
劉子光又給行政科長散煙，然後說道︰“沒辦法，上級任務艱巨，大隊底子又薄，為了完成任務，我們只能厚著臉皮出來討要。”
“真是杜副主任讓你來找我的？”行政科長心里存有疑問。
劉子光不動聲色地說道︰“沒錯，是他讓鄒秘書帶我找到這里的。”
“這樣吧，我今天清理清理，看看有哪些東西可以給你們大隊，微型發電機就別想了，我們自己都沒有。電線電纜、玻璃、開關插座和勞動工具倒是還有點，你們明天早上來拉。”行政科長說道。
“好，那我明天上午帶拖拉機來拉。”說完，劉子光放下一包牡丹煙後，就告辭離開了市府。
對于劉子光在市府睜眼說瞎話要東西，張醫生看得目瞪口呆。出了市府，張醫生悄悄問劉子光︰“你平時就是這樣跟他們打交道的，不怕他去問杜副主任？”
“杜副主任和劉正茂關系很好，他老婆是韋湘記者，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揭穿這事。”劉子光淡定地說道。
“你膽子可真大。”張醫生感嘆道。
“我這算什麼，劉正茂的膽子那才叫大，他敢當面找省領導要東西，大隊的拖拉機和汽車都是他要回來的，其中汽車還不用花錢，屬于政府調撥。”
“難怪，他在大隊能有說一不二的地位，是有原因的。”張醫生由衷地感慨。
接下來，劉子光帶著張醫生去了電子管廠，廠子規模不大，劉子光沒有收獲理想的成果，電子廠後勤部領導打開倉庫讓劉子光找有用的東西，最後結果不盡人意。
中午，他們在銀苑找鹿青蹭了頓中飯，然後就坐在銀苑聊天喝茶，直到下午三點才離開銀苑回大隊。
今天，張醫生的家里，前來拜訪的人特別多，都帶著禮品上門。
昨晚馬會計回家後，他兄弟就把馬翠英做護士的事告訴了兄弟媳婦。得知自己的女兒要去省城大醫院培訓，以後不用下地干活了，兄弟媳婦心里歡喜，實在按捺不住，非得找人顯擺才能平復激動的心情。
今天上午，馬家周圍的鄰居都知道馬翠英要做護士了。有個別鄰居大嫂偷偷跑到張南北家，果然看到馬翠英在那里跟著顧秀梅學習護士基礎知識。
回去又找馬翠英的娘套話，得知建衛生院需要好幾個護士。家里有女兒且頭腦靈活的家長，立刻帶上禮物去張南北家，求張南北給自己女兒一個名額。
消息傳播得極快，到中午吃飯時，就有二十多人找到張家。張南北去省城辦事了，顧秀梅開始還跟每個人說明情況，後來來的人太多，顧秀梅就被弄得焦頭爛額。
大家都拎著禮物上門，都是鄉里鄉親的，收了禮物不辦事，肯定會遭人詬病。現在最多只要三個護士，顧秀梅不敢擅自做主，她借口張醫生不在家，讓大家改天再來。
別人同意改天再來，但要把禮物留在張家。顧秀梅不同意，讓所有人都把禮物帶回去，至于選護士的事，等張南北回家再定。
在張家說不通，大家各自想辦法，其中有人求到馬會計那里，這時，馬會計才知道，由于兄弟媳婦炫耀，很多人找到張家要護士名額，這無形中讓張南北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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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這個消息後，馬會計是真的動怒了，中午回家，狠狠地罵了兄弟媳婦一頓。
“你都幾十歲的人了，一點事都藏不住，現在幾十個人去張醫生那里要名額，你高興了吧？如果因為你提前透露消息，大隊收回選人的資格，馬翠英當不了護士，以後你別來找我，我管不了。你有本事，你自己去安排。”
“大伯，我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要護士名額。”兄弟媳婦辯解道。
“你知道給女兒找名額，別人又不傻，難道不知道為女兒著想？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馬會計罵累了，轉身又去大隊上班。
回到家，張南北甫一進門，就被顧秀梅告知，有眾多人往家里送禮，禮品可謂五花八門，有送雞鴨的、送蛋的、送干竹筍的，甚至還有兩個人悄悄往顧秀梅口袋里塞錢，其目的便是讓自家女兒當護士。
自家突然變得如此炙手可熱，張南北毫無心理準備。他心急如焚地問︰“都是一個大隊的，給誰名額都要得罪人，這可如何是好？”
“我要是知道怎麼辦還等你回來？”顧秀梅沒好氣地說道。
“你快點想個對策，我估計到晚上，會有更多的社員來家里，總得給別人一個說法。”
顧秀梅越是催促，張南北越是心亂如麻，反正就是束手無策，急得在堂屋里團團轉。
“頭都被你轉暈了，你給我坐下，轉來轉去有個屁用，平時你牛皮哄哄的，真有點事就慌了手腳，你瞧瞧人家劉知青，還沒二十歲，就做副大隊長了，你啊！”顧秀梅繼續埋怨著。
“對，我找劉知青去。”張南北轉身就要往門外走。
“站住，你真是死腦筋，這點小事都擺不平，人家會怎麼看你？”顧秀梅出聲喝止。
“我在市里拿回了證明文件，要給他回復啊。”張南北辯解道。
“拿到證明了，給我看看。”顧秀梅欣喜道。
從上衣貼身口袋里，張南北掏出兩張介紹信遞給顧秀梅。接過介紹信打開，顧秀梅看到上面寫有“茲介紹樟木大隊 x 名醫務人員到你處學習，請予接待！”的內容。
“帶上這張介紹信，醫學院附屬醫院就會接受我們學習？”顧秀梅疑惑地問。
“對，醫生去醫學院附屬醫院學習，護士去市立一醫院學習培訓。”張南北回答。
“你快去大隊部給劉知青回話吧，如果辦公室沒人，你就悄悄問一下，護士的事怎麼處理。”顧秀梅叮囑道。
來到大隊辦公室，見里面只有劉正茂在伏案寫字，張南北走到辦公桌附近，喊︰“劉知青！”
劉正茂停筆抬頭，見是張南北，笑著問︰“張醫生，找我有事？”
“我今天上午去市府了，拿到學習介紹信。”張南北邊說，邊把兩份介紹信放在辦公桌上。
劉正茂看了一下介紹內容，然後說︰“張醫生，你收好介紹信。盡快召集培訓人員，爭取早點到醫院學習，出發前，集合到大隊部來開次會。”
“我最遲三天就可讓醫生到位。”張南北說道。
“行！大隊的新農村建設會從學校和衛生院開始，其中衛生院主體建四層，另外還有幾棟附屬建築，你們對衛生院布局有什麼要求，就在近期和劉昌明交代清楚，預計他帶人就在這幾天會開工。”
四層樓的衛生院，比縣人民醫院還高一層，張南北感覺自己能當院長，真是祖墳冒煙。
“我、我一定會和他溝通好，不會讓他為難。”張南北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
“我揣摩著衛生院建設工期是六個月左右，所以你們在醫院學習期不會超過八個月，這麼短的時間，你要督促大家多學真本事，以後難得有機會再進行這麼長時間培訓了。”劉正茂提醒道。
“劉知青，我要向你匯報一下，今天有幾十個社員找到我老婆，想給自己女兒要護士名額，我現在不知道怎麼辦了。”張南北沒注意到會計室和出納室都有人，以為辦公室里只有劉正茂。
馬會計從張南北進辦公室起，就偷听對話，當張南北提起護士的事，他更是全神貫注地偷听了。
“護士工作這麼受歡迎？”劉正茂好奇地說。
“反正找到我家要名額的人很多，都是本大隊的社員，低頭不見抬頭見，我有點不知所措了。”張南北照實講。
“你現在確定了幾個護士名額？”劉正茂問。
“三個，我老婆顧秀梅，還有一個是我們生產隊的姑娘，她們家生五個女孩，是真的困難，我就讓她家老大來做護士，也能有點收入補貼家用。”
“昨晚，馬會計找到我家，介紹他親佷女，我老婆測試過，適合當護士，也佔用一個名額。”張南北講。
“馬會計的佷女有什麼特點？”劉正茂笑著問。
“年輕接受能力強，膽子大不暈血，雖然是初中肄業，但是在大隊里也算有文化的青年。”到底是醫生，有文化，知道撿好的介紹。
“剩下幾個名額，你打算怎麼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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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知青，我就是沒辦法，才來跟你請教啊。”張南北講。
劉正茂想了想，然後對張南北說︰“張醫生，我有兩個建議，你先听听。其一、由大隊出面選護士，采取統考的方式，成績好的前六名得護士名額。另一個，因護士有一定特殊性，給個人的要求不同，還是由你主持選擇，至于你是以馬會計佷女為藍本選人，還是采取其他什麼方式選人，大隊都不管，要求是選出來的人適合干護士工作，也不能激起社員們過激反應。”
財務室里的馬會計，這會又想回家罵人，沒有自己兄弟媳婦在外信口胡言，張南北就不會找劉知青討主意。
現在好了，萬一張南北腦子一熱，答應劉知青第一個建議，讓大隊組織選護士，自己的佷女真不一定能考過別人，那樣就錯失了做護士的機會。
張南北同樣面臨這個問題，大隊組織選護士，自己的老婆年齡大了，考試起來哪里是剛畢業小青年的對手，有很大的落選概率。
心里快速權衡利弊，張南北打定主意說︰“劉知青，護士工作人員要求膽大心細，還不能暈血，光靠文字考試選人不夠全面，大隊領導的工作繁重，我就不給領導添亂，自己想法挑選護士吧。”
“我個人沒意見，你放手干吧，只是時間不能拖太久，除了顧嫂子，其他五個都是新人，早點出發去培訓，對她們有好處。”
劉正茂內心並不想由大隊主持選護士，把難題收到大隊來，社員們又會往大隊干部家里跑，總之是麻煩不斷。
“我這幾天就專心辦這事了。”張南北給出承諾。
馬會計悄悄松了口氣，只要是由張南北選人，馬翠英的資格就是穩如泰山。
張南北回家，劉正茂跟著就離開大隊部，再次到養殖場外屠宰點。
這時，屠夫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他們正在清洗殺豬工具。
武齊悅帶人加速清洗最後十頭豬的肚子、大腸、豬肺。洗干淨後還要下鹵鍋鹵制。
有屠夫問︰“劉大隊長，我們完成任務了，可不可以先回去？”
經過和武齊悅商議後，劉正茂才回答︰“師傅們，你們也看到了，上午來的兩位領導講，我們到現在才宰殺完最後一批豬，還要拉到他們單位，時間上有點晚了。所以從明天起，要麻煩師傅們克服困難早起，從五點開始宰豬，請你們諒解。你們今天沒事情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劉隊長，明天我多帶兩徒弟來，可以嗎？”今天屠夫們都只帶來一個徒弟，然後大隊再配幾個社員打下手，經過今天實驗，屠夫發現大隊配的人配合不到位，不如自己多帶兩徒弟用得順手。
劉正茂笑答︰“單價不變，你帶多少徒弟來都行。”
提問的屠夫得到滿意的答復，大聲說︰“知道了。”
轉背，劉正茂再次安排拖拉機把今天余下的 40 頭白條豬，和鹵好的豬下水，還有豬血送往江麓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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