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 2 日，古大仲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隨劉正茂來到市府。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涉足此地。與他心情如出一轍的還有設計師顧正宇，他怎麼也沒想到，接了個私活，竟會弄出如此大的陣仗，還要給市領導進行解說。
市府那寬敞明亮的會議室里，一場關于全國獨有的農業新村設計方案的審核會議，正緊張有序地推進著。市革委會杜副主任正襟危坐，神情嚴肅且專注，目光緊緊鎖定在會議室四周牆上懸掛的設計圖紙上。市府秘書小李在一旁馬不停蹄地記錄著方案的重要數據，手中的筆如行雲流水般不停揮動。
大隊支部書記古大仲的心情可謂五味雜陳，既興奮又忐忑。古大仲心里琢磨著，這可是關乎著社員們未來生活的頭等大事，滿心期盼能獲得市領導的認可。他時不時地和劉正茂低聲交流幾句，眼神中難掩對方案的殷切期待。
工程方案設計師顧正宇站在效果圖前，有條不紊地介紹著新新村的整體規劃和設計理念。顧正宇清了清嗓子，謹小慎微地說道︰“各位領導，我們的設計方案依照樟木大隊的要求，充分考量了功能性、美觀性以及可持續發展性。新村借鑒大城市的居民生活模式，配備齊全的基礎設施，涵蓋綠化、社員廣場、學習圖書室等。同時，住房的布局也周全地考慮了采光和通風的需求。”
杜副主任微微點頭，滿懷期許地問道︰“新村的公共服務設施是否能夠切實滿足社員的需求？比如學校、衛生院、禮堂這些重要的配套設施規劃是否合理？”
顧正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不知怎的，明明杜副主任態度和藹，可他就是心里發怵。面對杜副主任的問話，他趕忙回答︰“領導，我們在設計中已經深思熟慮到了這一點。按照甲方要求，新村內規劃了一所學校，還有幼兒園，同時還設置了衛生院。”
這時，劉正茂插話道︰“杜主任，我們大隊正在挑選有文化的青年，準備派送到大醫院去學習醫療知識，還望市里支持。”
杜副主任對周長青說︰“記下來，你抽個時間和市里醫院聯系，看看他們能否提供協助。”
又對劉正茂說︰“小劉，醫療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沒有基礎可不是短時間能學會的，你們最好還是尋覓業內的醫務人員。”
劉正茂發揮死皮賴臉的精神，說道︰“那也要您幫忙，分幾個醫學院的畢業生過來。”
周長青回應道︰“劉副大隊長，你們就是個醫務室，大學生可能不願意到你們那里去。”
“周秘書，實話實說吧，名義上叫醫務室，實際是按縣醫院的規模建設，有掛號房、診療室、手術室、藥房、住院部，還預留了醫療器械檢查室。現在缺醫生和醫療設備，如果市里能批 x 光機等設備，我們有十足的信心，硬件比縣醫院更勝一籌。”劉正茂口若懸河地解釋著。
杜副主任笑道︰“停，停！你跟我們夸下海口，沒有用處的，等你們的衛生院建成後，我請醫學院的老師帶學生去參觀，你們去說服他們才行。繼續！”
顧正宇又拿起棍子指著效果圖說︰“對于社員家庭的垃圾處理和污水處理，按照甲方要求，我們在設計中已經制定了處理方案，這套方案付諸實施後，將是國內首創。”
听到這里，杜副主任頗感震撼，國內首創，當下建設中，鮮有人在排污和垃圾處理上花費如此心思，這個無疑是方案的亮點。周長青一絲不苟地把他們的意見逐一記錄下來。
杜副主任沉思片刻後，語氣堅定地說︰“這套設計方案面面俱到，獨具特色，設計師專業過硬，富有巧思，甚是精妙！我認為方案既能滿足社員的生活需求，又能讓樟木大隊的形象和品質更上一層樓。最為重要的是，弘揚了的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的精神，自力更生地開創了社會主義建設的嶄新模式。”
不愧是領導，寥寥數語就將設計方案和設計師提升到全新政治高度。顧正宇獲得市里大領導的褒獎，內心欣喜若狂。
劉正茂連忙帶頭鼓掌，信誓旦旦地保證道︰“請領導放心，我回去一定精益求精地完善方案並嚴格按照領導要求執行。”心想，有市領導撐腰，下面的單位就不敢陽奉陰違了。
杜副主任站起身來，說道︰“你們稍等一會。”說完便離開了會議室。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杜副主任此舉是何意。
大家各懷心思，都緘口不言，等了大約五分鐘，杜副主任回到會議室，笑容滿面地對大家說︰“你們先和小周去食堂用餐，下午 130，到省府去給領導匯報。”
杜主任因有其他事務在身，遂讓周長青帶領劉正茂等三人前往市府食堂就餐。這只是一頓簡單的工作餐，然而周長青卻吃得津津有味。
他壓低聲音對劉正茂說道︰“大領導請客，這味道感覺就是與眾不同。”
劉正茂微微一笑，埋頭繼續吃飯。他能理解周長青的心情，畢竟受到大領導的表揚，心情愉悅之下自然胃口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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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古大仲則對市府食堂盛放食物的餐具印象極為深刻，並深深地銘記在腦海中。此後，他在不同的單位多次進行了類似的復制。
用餐完畢後，周長青又帶著他們回到會議室，給幾人重新泡了杯茶，然後說道︰“劉哥，你們先在這里休息，到點了我會來通知你們出發。”
劉正茂回應道︰“周秘書，你去忙你的吧。”
等到周長青離開會議室之後，古大仲這才壓低聲音問道︰“小劉，下午究竟是哪位領導要接見我們？”
顧正宇則眼巴巴地望著劉正茂，如此高規格的審核，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劉正茂笑了笑，回答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新村的設計方案獲得了杜副主任的好評，所以他才推薦給了省領導。”
古大仲輕輕拍拍顧正宇的肩膀，鼓勵道︰“小顧，這可是一個充分展現你才華的大好機會，下午依舊由你主講，一定要好好表現。”
顧正茂靦腆地回答︰“謝謝古支書！謝謝樟木大隊給我這個機會。”
下午 1︰30，杜副主任準時踏入會議室，略帶歉意地對古大仲說道︰“古支書，中午本應陪您就餐，因提前約好了與兄弟城市的交流，不得不去會面，請您諒解！”
如此位高權重的領導向自己致歉，古大仲受寵若驚，他的思維中，這猶如部隊里的師長向小連長道歉，立馬惶恐地回應道︰“領導工作繁忙。”
杜副主任說道︰“省領導還在等我們，出發！”
在省革委會的會議室里，江南省革委會專職書記明化書記正端坐在主位，他面容肅穆，目光深邃，流露出一種歷經滄桑考驗的堅定與睿智。江南省府夫生秘書長正指揮工作人員協助樟木大隊懸掛設計圖，連杜副主任都親自伸手幫忙。
一切準備妥當後，夫生秘書長向明化書記點點頭。
明化書記起身，逐一審視著設計圖，最後在鳥梟效果圖前駐足，臉上微微漾起笑容，然後回到主座，說道︰“開始吧。”
新村建設方案設計師顧正宇深吸一口氣，竭力平復著緊張的心情，開始了他的講述︰“尊敬的各位領導，首先，我代表樟木大隊全體社員，向各位領導致以衷心的感謝。我們的新村建設方案，是基于對大隊現狀的深入探究和對未來發展的美好憧憬所制定的。”
這是他利用中午休息時間精心構思的開場白。
他將手中的木棍指向鳥梟效果圖，開始重復上午的解說，只是比上午更為緊張，腦袋上再度滲出汗珠。
明化書記察覺到顧正宇的狀況，笑著說道︰“設計師同志，您的設計效果甚是出色，但需要練練膽量啊。”
夫生秘書長也笑著鼓勵道︰“您就把我們都當作外行看待便是，現在就算是我們跟您學習。”
顧正宇趕忙鼓足勇氣回答︰“書記，我們采用了前沿的設計理念，為江南省締造出一個典範。”
夫生秘書長一邊快速記錄，一邊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
明化書記皺了皺眉，插話問道︰“先進到何種程度，體現在哪些方面？”
劉正茂生怕顧正宇答錯話，趕忙解釋︰“書記，我們大隊給出的設計要求是，設計效果國內領先，主要在于整體統籌合理，公共區域便捷實用，道路暢通無阻，綠化景觀與村民居住環境相輔相成，生活垃圾和污水廢水得到科學處置，總結成一句話，讓社會主義新農村達成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周長青秘書認真地記錄著每一個問題和回答，此時抬起頭，略帶著急地看向劉正茂，真替他捏了一把汗，這小子居然敢拋開斗爭的觀念，在領導面前講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一個不好就可能被扣上唯心主義的帽子。
還得是大領導反應敏捷，明化書記不動聲色地說道︰“人與自然達成平衡，也與天斗想要得到的結果，樟木大隊正用行動來證明。”
顧正宇馬上接著解說︰“公共服務區將建設學校、醫務室和供銷社。學校會配備優秀的教師，讓孩子們都能接受良好的教育；醫務室將提供基本的醫療服務，保障社員的健康；供銷社能滿足大家的日常生產生活需求。”
明化書記沉思片刻，說道︰“教育和醫療乃是重中之重，一定要確保質量。”兩人一唱一和，就把話題引回到設計上來。
古大仲趕忙表態︰“書記放心，我們一定會嚴格把控。”說著，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審核的過程緊張而莊重，每一個細節都被反復探討和斟酌。顧正宇緊張地留意著各位領導的表情，聲音偶爾有些顫抖。古大仲表情凝重，認真聆听著領導們的每一句話。
幾個小時過去了，顧正宇終于完成了方案的講解。
明化書記總結道︰“我個人認同這個方案，從樟木大隊的立意，到目前的設計效果，不說在全國，在江南省內定然是獨樹一幟，但還需要進一步優化和細化。比如，在資源分配和時間安排上要更為合理。這份設計圖能留在這里嗎？今天直用書記在外視察，我想讓他也看看設計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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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只有一份圖紙，顧正宇有些不知所措。
劉正茂笑著對明化書記講︰“大領導︰目前這設計方案沒有副本，可以留在您這，但直用書記指導後，請盡快還給我們，大隊想早日開工。”
明化書記並未生氣，反而笑著對劉正茂說︰“你這小鬼是怕別人復制你們的經驗吧？那樣你們就不是唯一的典型了？你放心，別人就算想復制，也沒有你們大隊的經濟實力。嗯，你們大隊還需要什麼協助嗎？”
一下午的審核，劉正茂等的就是這句話，馬上笑著接話道︰“書記，大隊有兩件事還真需要上級支持才能解決。”
本來只是一句客套話，沒想到劉正茂不按常理出牌，明化書記指指劉正茂，無奈地笑著問道︰“那兩件事，你說說看，丑話說在前頭，我是主管黨務的專職書記，听了也不一定能幫到你們。”
劉正茂自動屏蔽明化書記的後半句話，自顧自地講︰“新村建設需要大量水泥和鋼筋，通過其他渠道，我們自己解決了水泥來源問題，但是鋼筋是重要的計劃物資，我們想請上級領導幫忙解決。”
明化書記問道︰“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事？”
劉正茂說道︰“大型基建項目，必然有巨量物資需要運輸，大隊雖然有幾輛拖拉機，但還是運力不足，如果有汽車，那就能解決運力短缺的問題。”
明化書記說道︰“夫生同志，都記下來。”然後又對劉正茂講︰“小鬼，那更要把設計圖留下來，直用書記看過，或許會滿足你們的要求。放心，成與不成，都會盡快把圖紙還給你們，不耽誤你們開工。”
古大仲生怕劉正茂執拗，馬上表態︰“我們堅決相信領導！”
夫生秘書長說道︰“你們回去後，就做好各項準備，爭取把樟木新村建成省內的典型。”
樟木大隊的代表和顧正宇連連點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都深知，這是一次難得的機遇，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離開會議室時，夕陽已然西下，余暉映照著古大仲充滿希望的面龐。他們帶著領導們的囑托和期望，離開省府，顧正宇準備為樟木大隊的新農村建設全力奮進。
在大路旁，分別前，杜副主任對劉正茂說︰“你小子膽子夠大，敢打明化書記的秋風。”
劉正茂巧言辯解︰“杜主任，我還不是想減輕您的壓力。”
杜副主任說︰“你們回去後，做好開工準備吧，我有事，先走了。”
周長青對劉正茂揮了揮手，跟著杜副主任上了吉普車。他心里在想，自己若是處于下午這種情況，敢不敢像劉正茂那樣，向高級領導索要東西？
各自懷著激動的心情歸家，顧正茂未曾料到，就是今天的設計圖和解說，讓他入了領導的眼，最終踏上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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