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古大仲身上。一沓沓千元面額的鈔票，整整五十扎十元鈔票醒目地擺放在桌上，正進行著移交。這對于大隊干部們而言，著實有著不小的誘惑力。在糧山公社的近幾年，收益稍好的大隊，每年按工分紅也僅有一毛多。而像杏花和樟木這類收益欠佳的單位，分紅更是不到一毛錢。五萬塊錢，已然相當于大隊整整兩年的收入。
祝飛其實並未抱有多少期望，他這麼說，純粹是因為對杏花大隊的截胡行為心存不滿，故而有意為之。
“老祝啊，你可真是太瞧得起我們大隊啦！這五萬塊錢那可是我們砸鍋賣鐵才好不容易湊出來的，哪還有錢再去合作一家啊。”古大仲深知財不外露的道理，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唯有哭窮才是上策。
“祝支書，你是真想利用這些資源？”劉正茂發問道。
“那當然！”祝飛和他們的大隊長齊聲回應。
“行，那就過幾天再商量吧。”劉正茂想得更為深遠，他想到基礎建設不僅需要水泥，對石灰也有著需求。桑仔沒有資金去辦水泥廠，可燒制石灰的技術簡單，所需資金也不多。不妨鼓動祝飛去搞，而樟木負責接收石灰。
“好 ，劉知青，過幾天我就來找你！”祝飛激動不已，緊緊抓住劉正茂的手，眼中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堆耀眼的現金。
中午時分，公社食堂擺起了招待宴。席間，楊文斌逮著各種由頭，向杜副主任頻頻敬酒，想盡辦法拉關系。
中餐之時，場面基本處于失控的狀態。桑仔大隊的祝飛和甦立年認為朱枝與李天福斷掉了自己的財路，便逮住朱枝不停地猛灌酒。
原本下午還要開會落實上午的協議，可被祝飛帶頭灌酒之後，大部分人都醉倒在了酒桌上。
餐後，杜副主任僅僅跟秦柒和劉正茂打了個招呼，根本沒有理睬公社的其他領導，就黑著臉離開了。緊接著，秦柒也走了，只留下宋紅衛在糧山公社與羅邁商議養殖計劃的實施細節。
由于杏花大隊的兩個主要領導都喝醉了，原本計劃下午商量水泥廠的事宜，也只能延後處理。
確定好兩件大事之後，回到大隊，古大仲叫上幾個主要領導開了個小會。主要是就年終的分配收集意見，郭明雄、馬會計、吳喜聞認為不要過于張揚，每個工按照一元進行分紅就行了。
而劉昌明、何福榮等人卻覺得，大隊今年的收入，在除了按照政策留下儲備金之外，多出來的錢，最好都分掉。
武齊悅、常平等幾人沒有表態，但內心還是傾向于多分一些。
幾種意見相持不下，古大仲說道︰“小劉，你是大隊發展的最大功臣，你來講講吧。”
對于年終分紅和分糧的事情，劉正茂早就考慮過了。今天大隊的收入大幅增長，扣除儲備金後，還會有一筆很大的收入。如果按照往年的分紅方法進行分配，絕對會引起轟動。分到每個社員手里的現金，可能在全國都能排上名次。
從全國的大局勢來看，劉正茂知道一個不能對外人道的秘密，從 12 月起就要開始“反擊右傾翻案風”。具體到樟木大隊，劉正茂擔心大隊留下太多資金，最後會被某些人以反右的名義將資金拿走。所以，他是傾向于多分錢的。
“支書、大隊長，我認為社員們辛苦了一年，他們應得的，大隊不應該克扣。但是分紅的方式可以稍作調整。”
“從全面考慮，我個人建議，分配可以分為兩部分。首先，要考慮讓大隊的所有人員都能享受到發展的紅利，只要是大隊所屬的人員，每人發放 200 塊人口費。然後是出工的社員，按照每十個工分 3 塊錢來進行分紅。”
“啊，劉知青，你是不是算錯了呀，這樣分太多了吧？”武齊悅被劉正茂所提的方案嚇到了，驚喜的問。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每十個工分便可分紅 3 塊。武齊悅盤算著，自己一年至少有 330 天以上在工作，身為大隊婦女主任的她，只要出工就能獲得十個工分。按照劉正茂的分紅方案，她全年最少可分得 990 塊以上。再加上年底人頭費 200 塊，以及大隊以前以各種名義發放的錢，全年所有現金收入將會達到 1300 塊。
而這僅僅是現金收入，再加上大隊分的糧食，這總收入又是怎樣的概念呢？1975 年，省級城市領導的年收入也僅在 1500 元左右，也就是說，樟木社員只要出工在 330 天以上，今年的收入便可與省城領導持平。
實際上，樟木是從四月才開始進入發展快車道，出工達 330 天以上的人並不多。
“這只是我的個人想法，最終還是要由大家決定。”劉正茂清楚自己的位置，大隊的最終決策者是古大仲，自己僅有建議權。
“我支持劉知青！”吳嬸是劉正茂的忠實粉絲，凡是劉正茂提出的建議，她不論對錯，都會搶先表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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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劉昌民發現劉正茂比自己更大膽，也表態支持。
“我同意。”何福榮跟著表態。
馬會計覺得劉正茂過于激進，他擔心出事，所以沒有發聲。
在這個重要的會議上，主要領導古大仲心底想要放顆衛星，召開這個專題會議就是為了摸摸大家的底。其實，古大仲膽子很大，想要玩把大的。
分紅事關全體成員的利益，古大仲不想因為此事出問題後由自己背鍋。
劉正茂說出了他想要的結果，古大仲便聰明地采取現場舉手表決的方式︰“就劉正茂同志的提議，同意的請舉手。”
氣氛在這一刻變得格外緊張，誰也不敢表示反對，傳出去就會得罪所有社員。只怕家里十八輩祖宗都會被社員問候。
“全票通過，今年按照劉正茂的提議分紅。但此方案太過火爆，小劉，最好還是由你征得大領導同意後，我們再向社員公布。”
老古不但膽子大，還很穩，他的意思是讓劉正茂先跟省、市大領導打個招呼，如果大領導沒有異議，大隊發放大額分紅也就不怕出問題。
“可以，我負責向上匯報。”劉正茂記得省里的大領導曾說過，樟木可多發放分紅。
在座的都是領導，出工的工分多，都在暗中計算自己的年終分紅能拿多少。
然而，馮婷卻突兀地問︰“古支書，你給大家發了服裝費，要求社員都要做新衣，但是沒講做什麼顏色、什麼款式啊？”
領了服裝費後，由于馮婷有縫紉機，女知青又愛臭美，沒有家庭負擔，是做服裝的積極分子。她們找馮婷和李慧幫忙做服裝時，才發現大隊沒有定下顏色和款式。
古大仲常年穿著他從部隊帶回的舊軍服，對社會服裝沒有概念，便看向武齊悅。
武齊悅很樸實，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罩衣。
“支書，別看我，我也不知道這些事，你還是找知青了解吧，他們來自大城市。”武齊悅照實說。
那個時代，顏色主要以綠、藍、黑為主，灰色的布料並不多。
受布料顏色所限，劉正茂隨即想好了大隊統一服裝的顏色款式，男人做黑色 嘰布列寧裝，女人則是海昌藍 嘰布列寧裝。
在大型集體活動中，只要精神面貌良好，服裝統一，現場效果絕對不會差到哪里去。
“行，就按小劉說的辦。”古大仲不想在服裝上過多糾纏。
“可是，全大隊幾百人，都來找我做衣服，我忙不過來啊。”馮婷只是愛好做衣服，水平並不怎麼樣，大家都找她，她礙于面子，不知道如何拒絕。
此時，劉正茂心想︰“這可如何是好，要是大家都找馮婷做衣服，她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得想個辦法幫幫她。”他暗自思考著解決辦法。
古大仲拍了拍劉正茂的肩膀說︰“小劉啊，這事還得你幫忙想想辦法。”劉正茂點了點頭，心里已經有了主意。
古大仲這次蒙對了，裁縫師傅的事，還真只有•劉正茂能請來。他遠房表叔馮國章就是培羅蒙退休的老師傅，可以請到樟木來給社員做衣服，當然該給的費用肯定少不了。
支書，我能請一位省城培羅門退休的老師傅來大隊幫忙做衣服呢，人家可是大領導禮服指定的制作人，那技術絕對沒得說。但收費可能不便宜哦。”劉正茂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講道。
古大仲心里也沒底，不知道這老師傅到底收多少錢，按照以往的經驗，他估計社員們可能接受不了太高的價格。
听到是給大領導做衣服的老師傅，馮婷立馬來了興趣，她學做衣服完全是自己瞎琢磨，總感覺不得要領。
“那這位老師傅做一套衣服到底收多少錢呢？”馮婷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劉正茂自己也不清楚這位遠房表叔平時的收費標準，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報了個最高價︰“2 塊錢。”
2 塊錢貴嗎？要知道，按照樟木去年的分紅來看，壯勞力出一天工才 8 分錢，這簡直就是天價啊！
“那你去問問看，就按這個價。如果知青的服裝都包給他做，他願不願意來？”其他社員的服裝馮婷管不了，但知青領了服裝費，肯定願意出 2 塊錢的手工費穿版型正的服裝。
“好吧，我回城就去問一下。”劉正茂也不知道表叔是否願意過來。
其他干部在一旁默默旁觀著這場對話，今年分紅多，有些人已經在心里盤算著，等師傅過來了，看看成衣效果，再決定是否要做。
“大家還有事嗎？沒事就散會吧。今天討論分紅的事，先不要傳達出去，等大隊通知。各生產隊要做好預定的工作。散會！”古大仲大聲宣布道。
大家都像吃了蜜一樣笑著往外走去，分紅方案雖然還沒有最終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年的分紅絕對是歷史最高。有錢了，那必須得過好點啊！什麼是好生活？當然是吃好點，穿好點，買點緊俏商品好好顯擺顯擺。
劉正茂走出辦公室，準備回去吃晚飯，在路上卻被第三生產隊長韓地和第二生產隊長岳木連餒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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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地滿臉笑容地對劉正茂說︰“副大隊長，我們想麻煩你一件事。”
這兩人除了工作上有些接觸外，平時和劉正茂沒什麼交集。劉正茂疑惑地問道︰“老韓、老岳，你們有什麼事啊？”
岳木看了韓地一眼，低聲說道︰“劉知青，你還能弄到自行車和手表的指標嗎？”
“你們要買啊？”劉正茂笑著問道。
“是啊，上次你幫大家搞指標的時候，我們倆都沒買，當時想著手里留點現金以備應急之需。現在年底分紅了，我們兩家手頭都有余錢了，就想請你幫忙。”岳木解釋道。
“這樣吧，我跟老古商量商量，到時候看看能不能跟上級申請，給大隊一個特殊政策，幫大家一次性把問題解決了。”年終分紅，想買東西的社員很多，劉正茂不想零零碎碎地拉貨，集中幫忙解決還省事些。
劉正茂心里想著，等回去跟古大仲商量一下，看看怎麼能幫大家都買到心儀的東西。他邁著輕快的步伐，臉上洋溢著笑容，心里充滿了成就感。畢竟，能為大家做點事還有收入，他感到非常開心。
晚飯後，老王、鹿佬三、牛大、牛二，劉子光、劉正茂正聊得興起，郭大娘找來了，在門口喊︰“劉知青。”
“嬸子，快進來坐。”劉正茂站起來招呼。
“劉知青，出來一下，找你有點事。”郭大娘對劉正茂招手，明顯不想讓別人听到。
跟著郭大娘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直到附近都沒人的地方，郭大娘還謹慎的四方打量一遍，確定附近安全後，才放低聲音說︰“小劉，下午邢家通知我，講你讓他們準備的東西都已備好，問你什麼時候請法師來作法驅鬼？”
原來，郭明雄回家後，跟郭大娘講，大隊今年分紅高得嚇人。郭大娘上心了，想起如果郭明雄娶了邢大花，又會多一份收入。如果劉正茂請來法師治好卿鳳的瘋病，明年初，就可以辦郭明雄的婚事。
“嬸子，明晚十點，就幫卿嬸驅邪，你讓邢家準備好。”劉正茂心里想笑，配合卿鳳演場戲。
“好，我回去就和他們交代，這事只能私下搞，被抓住可不得了。”郭嬸說完，趕緊回去布置了。
再次回到老王屋里時，鹿佬三還沒離開，他在等劉正茂。
見到劉正茂進屋，鹿佬三講︰“正茂，我跟你匯報點事。”
“鹿叔，你看著我長大的，這樣講話就顯外了，有什麼事，你打個招呼就是。”劉正茂惶恐的講。
“小劉，天氣冷，江水涼了，我們再堅持幾天，就不能下水了，今年只能做到這個時候。”鹿佬三和牛大、牛二想賺錢，實在水太涼，不敢用命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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