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正事，劉正茂心里斟酌著，盡量用平靜地口吻說︰“杜主任，我是來給您匯報的。昨晚得到消息，高嶺縣準備調整樟木大隊的人事，羅邁支書調任糧山公社的副主任，糧山公社的宋紅衛副主任平調到縣糧食局副局長。”
杜副主任︰“這是正常的人事安排，何況你們大隊工作出色，羅邁支書支書功不可沒，調任糧山公社副主任，能更好的讓他施展才能。這沒問題啊。”
劉正茂連忙解釋︰“杜主任，羅邁支書的職務安排沒有問題，但是我認為宋副主任是個能力很強的干部，把他放在閑職上，有點浪費人才。如果讓他做縣農牧局長，仿照樟木大隊模式主抓全縣生豬養殖，相信只要給他一年時間，高嶺縣的生豬數量絕對能翻三倍。”
杜副主任最煩不干實事，跑官要官的干部，他嚴肅的看著劉正茂，沉聲問︰“這是宋紅衛讓你來講的？”
“沒，杜副主任，他根本不知道這事，這是我個人的想法。8月底，縣里黎主任來大隊視察，言語間講高嶺縣完不成生豬養殖任務，就想打樟木大隊養殖場里生豬的主意。當時我就想，廣大社員都想多養豬，主要還是大環境不允許，縣里也沒人引導。”
“昨晚得知宋紅衛副主任調到縣里，就聯想到他是個干實事的干部，如果縣里放手讓他領導農牧局，全縣明年完成生豬養殖任務根本不是問題。”劉正茂不想讓杜副主任對宋紅衛產生不好看法，只能講出自己的原委。
其實，不光是高嶺縣完不成生豬養殖任務，省城下轄四個縣全部都沒完成，恰恰這又是杜副主任主管業務之一。
听到劉正茂這樣講，杜副主任想既然省里能讓樟木大隊放棄階級斗爭為綱，進行經濟整頓試點。
市里如果只是讓高嶺縣以爭取一年內完成生豬養殖任務的口號，在監管上略松點，放手讓高嶺進行生豬養殖，這並沒違反基本政策。可以試一試。
如是，杜副主任說︰“小劉，我知道這事了。”
官場有官場的規則，劉正茂給杜副主任講過宋紅衛的事，已經盡了自己的能力，至于成不成，只能看運氣。
從市府出來，晃悠到銀苑茶樓，在樓下遇到劉敏，對方老遠就大喊︰“劉隊長，劉隊長~”
听到喊聲，劉正茂停止腳步，笑著對劉敏講︰“劉哥，你喊小劉或者劉知青就可以了。”
昨天跟隨洪勝到樟木大隊玩了一天，劉敏才知道鹿青和洪勝背後的老大是農村副大隊長。但是這個副大隊長很特別，跟省里和市里的大領導都有往來。
加上看到昨天劉正茂接待市里各大單位領導的豪爽勁，出手根本不在乎錢的架勢，讓徐嬌嬌和劉敏這些街道販子心里很折服。
又有洪勝在旁邊吹噓，講劉正茂不但在省里跟大領導關系很好，就是滬市那邊，跟恆久、鳳鳥等廠的關系更鐵。尤其是劉正茂的爸爸，解放前就是地下工作者等等，唬得黑市販子們一愣一愣的。
劉敏是販子中的聰明人，早就想找個靠山，現在遇到現成的劉正茂，當然要使勁抱緊他的大腿。
“劉知青，青哥在上面，走，我請你喝茶。”劉敏主動帶著劉正茂往銀苑二樓走。
“你不做生意？”劉正茂問。
“昨天，你太客氣了，我們又吃又提的，平時還靠你和青哥、勝哥關照，請你喝杯茶是應該的。”
見到劉正茂和劉敏上樓來，鹿青真跟一群老頭聊天，馬上端著自己的茶杯站起身笑著過來問︰“茂哥，今天你怎麼有閑心來喝茶？”
“到市府辦點事，順路來看看。”劉正茂回答。
“到老位置去坐，我幫你泡茶。”鹿青指著角落的那桌茶桌對劉正茂說。
就在劉正茂和鹿青講話時，劉敏跑到服務台給劉正茂買了一杯茶，另外還買了銀苑最有用名的銀絲卷。
劉敏拿著茶牌轉身準備去窗口取茶時，看到鹿青往服務台走，馬上舉起手里的茶牌提示︰“青哥，我已經給劉哥買好了。”
這段時間，鹿青和徐嬌嬌、劉敏等黑市販子合作，因生意很好，雙方都賺到了錢，關系也就很融洽，互相之間請喝茶是常有的事。鹿青對劉敏點點頭，返身回茶桌陪劉正茂講話。
劉敏端著木托盤到鹿青常坐的茶桌邊，把托盤放在桌上，對劉正茂笑著奉承道︰“劉哥，知道你可能沒吃午飯，專門為你買了銀苑出名的銀絲卷。”
看到托盤里只有5個銀絲卷，劉正茂問︰“你們都吃了午飯？”
劉敏雖然來省城做黑市生意，也賺到了一些錢，骨子里卻還保留著節儉的習性，他回答︰“我們都是自己帶了中午飯的，不吃就會浪費。”
“那就讓你破費了。”劉正茂客氣的講。
“什麼破費，他在販子中，生意做得最好，自行車、手表、縫紉機、收音機、皮鞋等，就屬他賣得最多，這老小子就是摳門。”鹿青笑著揭劉敏的底。
劉敏摸著自己的頭發，尷尬地回應︰“還不是靠劉哥、青哥、勝哥抬舉，是賺了點錢，但老家兄弟子女多，吃穿讀書所有花銷都靠我來承擔，不敢亂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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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哥，你別听鹿青瞎說，他和洪勝賺點錢就燒包，天天抽好煙和好酒，存不住錢。”劉正茂給劉敏解圍道。
見話題扯到自己身上，鹿青馬上換個話題，問︰“茂哥，你難得來這里，還要搞點卷之類的東西嗎？”
這話提醒了劉正茂，他問劉敏︰“劉哥，你身上有布票沒？我要幫大隊宣傳部長帶幾張嗶嘰布回去。”
劉敏馬上從隨身包里摸出一把卷，從中拿出10張布票遞給劉正茂。劉正茂接過布票問︰“多少錢？”
“昨天去你們那里玩，你劉哥包了我們所有人的吃喝，臨走還給每人送一堆禮，幾張布票還收你的錢，我劉敏的臉往哪里擱？”
“劉哥，如果是你家里帶來的土產，我可以不給錢，但這布票你也是花錢從別人手里收來的，我肯定不能讓你虧錢。”劉正茂講。
鹿青︰“茂哥，你給他成本吧。”邊說話，鹿青還從自己身上摸出一塊兒塞給劉敏。
跟鹿青是關系最好的同學，劉正茂也就不計較這點錢了。
想起上次從滬市拉回五十件皮鞋，主要放在劉陽雲的小賣部里銷售，平時黑市也銷了點，8號倉庫還剩下很多。劉正茂認為這種常銷品，目前的銷量很不正常，留在倉庫不流通佔用的資金。
他問劉敏︰“劉哥，你老家是哪里人？”
劉敏回答︰“我是會同城關鎮人，戶口也是城里戶口，不像社員每年底可以分糧食。倒是這縣城戶口，雖然每月有二十幾斤糧食，但是那地方小，城市戶口根本找不到工作。我不逃出來做事，家里就沒買糧食的錢。”
他講的都是事實，小縣城工業不發達，城鎮戶口的人，工作機會極其有限。沒關系的普通家庭，可能都找不到臨時工的工作做。
“劉哥，你什麼時候回家，我給你個機會。回家時，去找你們縣的百貨公司領導或者供銷社的領導，就講你在省城認識人，可以搞到自行車、手表、皮鞋、肥皂指標。”
“如果他們同意來從省城，你就聯系鹿青，搞成這事後，我給你提成。”劉正茂對劉敏講。
要這樣操作，劉正茂是開始做長遠打算了。目前從外地拉回來的緊俏商品主要是依靠省城各大工廠銷售，這個市場畢竟有限，總有飽和的日子。
如果等到那天到來再想辦法找銷路，就會影響自己的運營。而省城這邊零售市場是大，劉正茂的銷售方向卻不能以省城為主，不能打破這里的銷售平衡，損害省城五交化公司、百貨公司、供銷社等商業單位的利益。
否則他們反擊起來，可能會用投機倒把罪舉報，讓劉正茂的生意無法在省城立足。
而會同縣位于江南省最偏僻的位置，離省城直線距離都是五百公里左右，坐班車到省城都要一整天。
按當時計劃經濟商業流通的規則，產品從廠家生產出來後，只能賣給全國四家一級供應站，然後各省二級站從一級站那里進貨，再批發省內每個地區的三級站，地區三級站從二級站進貨後，再批發給縣里百貨公司或者供銷社，五交化公司等商業單位。
也就是講產品從廠家生產出來，到達各縣商業單位，要經過最少三道轉手，運輸費用加上國家規定地區差價，比出廠價高了很多。
尤其是偏遠縣，產品價格高還可忍受，但是每年根本分不到多少指標，緊俏的輕工產品都很搶手。這也是很多人講縣里營業員很拽，服務態度不好的根源。到她們店里的貨物極少，反正能賣出去，她們沒必要給消費者笑臉。
“我真可以回去找來進貨？”劉敏激動得站起來問。他都不問提成的事，能回縣里顯擺，講自己在省城有關系，可以搞到緊俏貨，劉敏想想心里就高興。
代表自己在省城混出了名堂，以後自家在當地也算個人物，家里辦事時，提起劉敏，別人要給個面子。
“是的，你回去敞開了給會同商業單位講，如果對方問起貨物來源，你就講是國家批給江麓廠的福利，廠里要換成其他東西。但有一點，你要跟對方講清，必須是現金進貨，否則免談。”劉正茂給劉敏講清楚。
“好，正好我過兩天要送錢回家，家里等錢買物資過冬。”劉敏回答。
劉正茂︰“這事暫時只能由你自己知道，不要外傳。”先拿會同縣試點，如果行得通，劉正茂就準備正式走這種模式。
直到這時，才想起沒見到洪勝，問︰“青哥，洪勝沒來？”
鹿青︰“昨晚從你們大隊回來，今天早上，他又跟蕭長民他們開車去滬市了。”
“他不是已經跑了一趟嗎，還沒開過癮？”劉正茂說。
“洪勝講，上一趟，蕭長民他們只讓洪勝開了一百多公里，所以他這次要求開單邊，跑一千公里。”鹿青笑著搖頭道。
“開車這種事，剛學會時癮大，象蕭長民和牛煉鋼這樣，跑幾次長途後，就會感到乏味。過幾年，多買幾輛車，你們都會開到不厭煩。”劉正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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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打算買車？”鹿青其實也想開車，但是他爭不洪勝，只能留守在這里。
“肯定要買，只是目前沒指標，買不到。”劉正茂說。
下午要坐送菜的拖拉機回大隊，劉正茂沒太多時間在銀苑陪鹿青扯談。
回到十二鋪街家里跟劉圭仁匯合，等袁洪剛來接人。
昨晚，坐在貨車箱里，同去樟木大隊游玩的老曾、鹿佬三、蕭得硬、牛煉鋼的父親等人，都對劉正茂夸獎有加。講自己家里靠劉正茂幫忙，日子越過越好了。
講華瀟春教出了懂事的兒子，把華瀟春捧得心花怒放。看著兒子花錢請五桌人的客，還給每家送了一堆禮物，華瀟春心里根本沒責備兒子亂花錢，反而覺得兒子會做人，結交了市里很多單位大領導。
就是靠這些領導幫襯，家里才賺了很多很多錢。兒子每月繳到家里保管都有一萬多塊。華瀟春又不敢去存銀行，只能用箱子裝好藏在閣樓里。
劉圭仁到樟木大隊做技術指導後，華瀟春也很少紡麻線了。好朋友劉德秀每天要和老曾去倉庫裝配自行車。華瀟春閑時只能自己去逛街。
序伢子家里全套用品就是她一個人慢慢買回來的。體驗了購物樂趣後，華瀟春沒事就帶上家里所有票卷逛街，看到合適的就買。
她還把劉正茂從滬市買回來 嘰布，送到老表馮國章家里，馮國章解放前開裁縫鋪，解放後在培羅蒙服裝廠做技術員，退休後又在家里接私活，最會做各種式樣的衣服。
滬市回來的 嘰布，華瀟春送了一段給馮國璋，余下就讓他幫忙給劉圭仁、劉陽雲、劉正茂每人做一套衣服。
劉圭仁今天剛回家，華瀟春就讓劉圭仁脫下身上的舊衣服，換上新做的 嘰新裝。
劉圭仁︰“我到大隊那邊要做事，穿新衣服浪費了。”
“兒子在大隊是干部，你要給他撐面子。在家里你不能穿新衣。到了大隊那邊，沒人監督你，你要穿好點，做事時再換工作服。”華瀟春講。
中午過後，劉正茂也回家來，華瀟春同樣要他換新衣。同時對劉正茂講︰“崽啊，昨天我帶回來的酒、面、香干，晚上送到居委會蘭鞠黃家了。”
“她告訴我一個消息，有人給街道反映，講你爸爸私自脫離監控，現在不見人了。街道找居委會了解情況，被蘭鞠黃擋了回去。”
劉正茂︰“媽，如果真有人問你，你就讓對方打電話到樟木大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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