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主任，你知道樟木大隊是全縣最窮的單位，就靠自己種點玉米釀酒，太難了。兩百瓶，不能再多了。”劉正茂是邊叫窮，邊送禮。
供銷社主任錢岱心里盤算，要是能包銷樟木生產的所有產品多好，自己掌管著縣供銷社，按說在縣里也算號人物。為了進點豆制品還要找大隊領導講好話，雖然樟木答應給供銷社一些貨，條件卻是搭售汽水。
今天秦柒在場，錢岱準備借秦副主任的威勢，壓壓樟木大隊，他不知道劉正茂是樟木總體思路的設計者，還以為羅邁在樟木一言堂，錢岱說︰“羅支書，按規定，你們生產的所有產品都應該由縣里定價，歸供銷社包銷。”
錢岱的話一出口，驚動了在場所有人，秦柒疑惑的看著錢岱，心里想，這老小子想干什麼？你要死別拉著我。下意識地從錢岱身邊移開兩步。
反應最大的羅邁，他首先就認為是縣里想摘桃子，樟木出錢出力辦了工廠，還沒出成績，縣里就派錢岱來摘桃子。
羅邁視錢如命，肯定不會同意錢岱的說法，但他是支書，還不好正面反駁。古大仲是軍人的暴脾氣，眼看就要發作，羅邁偷偷看了看秦柒和宋紅衛，這兩人都用審視的目光看錢岱，為阻止古大仲發火，羅邁趕緊說︰“錢主任，我們大隊分工，外聯和銷售的事，歸劉正茂副大隊長管。”
在錢岱眼里，所有的副大隊長就是個毛孩子，他以為用政策一壓，這毛孩子就要服軟︰“這不是誰管的事，政策就是這樣規定的。”
“錢主任，你的政策管不到樟木大隊的副業產品，你難道不知樟木大隊是省軍區經過省革委同意，為軍工江麓機械廠指定的後勤合作單位？我們除糧食以外的所有產品，都要特供給江麓廠，羅支書特批給供銷社的豆制品，還是給了秦柒副主任面子。”
劉正茂開口就不給錢岱面子，不是要掛虎皮當大旗嗎？劉正茂就給錢岱扯張江南省最大的虎皮，直接上省革委會和省軍區，看誰扛不住？
錢岱用目光向秦柒求援，秦柒裝作沒看見，對劉正茂說︰“到其他三個項目看看。”
走到面條車間時，磨面機發出轟鳴聲，揉面機也全部開動，聲勢上比釀酒車間強很多，有工廠那股子味。
十幾個青年社員均勻搖動手柄，略帶暗黃色的面條從手搖制面機出口吐了出來，晾面工來回快速跑著，把制好的面條拿到晾曬台上擺放好。
看到面條車間繁忙的景象，秦柒不由自主的點點頭，他預感到，樟木只要是這樣發展下去，前途大有可為。
接下來又在豆制品項目試吃了蘭花干和香干，汽水項目分別試喝了桔子汽水和酸梅汽水。
秦柒手里拿著汽水瓶問︰“小劉，汽水項目有季節性吧？”
“是的，秦主任，只要氣溫低于20度，我們就停產汽水。”劉正茂回答。
“那這些工人怎麼辦？”縣革委辦陳會文問。
“兩種安排，可能轉產新項目，也可能讓他們暫時到另外三個項目幫忙。”劉正茂回答。
陳會文︰“你還有什麼項目沒上？”
劉正茂︰“目前沒想到。”
羅邁不想劉正茂被陳會文套到話，就對秦柒說︰“秦副主任，幾個項目的生產情況就是這樣，我們到大隊辦去吧，要給你匯報9月28號展示會的籌備情況。”
“不急，你們帶我在大隊四處走走，讓我對新農村有個感官上的概念後，再听你匯報。”秦柒是經驗豐富的領導，知道很多基層干部匯報的跟實際差很遠，甚至可能都不是一回事。
“那就讓劉知青給你講解，大隊範圍很大，我們現在就出發吧。”羅邁講。
在羅邁跟秦柒講話時，劉正茂大腦快速運轉，迅速設計好了路線圖。
從廠房出來，在劉正茂帶領下，沿著溪水走。經過整治後的溪水，已經有一些後世景區的味道。
前段時間，古大仲親自帶領其他大隊請來的泥木工，在溪水兩邊建了幾個仿古涼亭，還于溪水寬處建了兩座木制風雨橋。本來按陳剛的圖紙，溪水兩邊步行道上還應建設回廊，目前大隊資金緊張，時間也趕不上，暫時沒有建。
秦柒是頭次看到樟木改建後的溪水，他問︰“把溪水建成這樣，你們花了多少錢？”
劉正茂笑著反問︰“秦主任，你是行家，你認為要花多少錢？”
“你這小鬼，還將我的軍，我不是什麼行家，你講吧，花了多少？”秦柒指著劉正茂笑罵。
“這條溪水本來沒有名字，它的源頭在三里外的一個丘陵上，發源于一眼泉水。為了適應新農村建設需要，我們把那眼泉命名為塵心泉，而這條溪水叫桃花溪。”劉正茂沒有回答造價，而是講起這條溪水的來源。
“等等，你講的是忠誠的誠，信心的心，合起來叫誠心泉？”陳會文問。
“是塵土的塵、凡心的心，塵心泉。”劉正茂講出塵心泉的準確名字。
秦柒听劉正茂解釋後，心想壞了，這小鬼不懂政治，難道羅邁和古大仲也不懂政治嗎？在破四舊、移風易俗的運動盛行時期，取個塵心是犯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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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岱剛被劉正茂懟過，就想看劉正茂吃癟。陳會文冷聲問︰“為什麼叫塵心？”
不知陳會文是什麼目的，羅邁現在也覺得這名字有問題，暗中也為劉正茂著急。
由于早有準備，劉正茂自己反而不著急，他慢條斯理的講︰“辭海上解釋︰塵心是指凡俗之心、名利之念。唐代白居易有詩雲︰縱有舊游君莫憶，塵心起即墮人間。現在我們是新時代，要忠于偉大領袖忠于黨，應該一心為公。拋棄凡俗之心、個人名利。取塵心二字，就是要時刻警醒自己，讓所有私心雜念如泉水流入溪流，消失不見。”
“偉人在1915年8月就引用過《論語.公治長》的話︰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他老人家都自訟，我們普通人更要每日三省吾身，遠離凡俗和名利，所以取塵心為名，實際是把這兩字當成鏡子，對照我們的言行。”
搬出最大的王牌作為詭辯的題材，別說陳會文不敢反駁，換個還厲害點的人來，也不敢反對偉人。
“好，你小小年齡就知道反省，這就是批評和自我批評。那為什麼溪水叫桃花溪？”秦柒見劉正茂講得陳會文不敢辯駁，知道劉正茂還會有說辭解釋桃花溪的由來。
“秦主任，因桃花開在春天，花開之後大體是紅色，我用桃花作為溪水名，寓意祖國如春天，會越來越紅火。”劉正茂兩句話就作出了解釋。羅邁跟在劉正茂身後，把劉正茂解釋的話全部記在心里。
“走，我們去塵心泉看看。”秦柒主動提出要看泉水，他想把樟木都走一遍，展示會時，能做到心里有底。
塵心泉位于小丘陵的頂上，泉眼已經被石料砌了井圈，泉眼邊立了一塊石碑，上書塵心泉三字。
泉水從泉眼流到下方池塘里，在池塘旁邊建了涼亭和景觀回廊。池塘里的水滿後，通過漫壩再流到下方幾米遠的微型水庫里。
劉正茂帶領秦柒他們站在涼亭里，指著泉眼說︰“不要小看這口泉，江南農大取樣回去化驗過，里面富含一種叫硒的元素，據農大老師講，瑞典很厲害的化學家貝采利烏認為，硒對人有很多好處，吃了含硒食品能健康長壽。”真真假假，劉正茂一頓亂說，就是為大隊的產品造賣點。
“還有這事，那我們要喝點泉水試試。”秦柒帶頭，所有人都用手捧起泉水喝起來。
就算喝水時，劉正茂還不忘引導︰“各位領導，這泉水喝到嘴里，有股清涼的甘甜，你們嘗出來沒？”
這就是心理引導，在別人有意提示的情況下，天氣本來很熱，泉水自然是清涼的，至于甘甜，那是泉水里的礦物質味道，你可以講那是甜。
羅邁為了配合劉正茂，故意講︰“還真的有點甜味，以前怎麼不知道？我晚上讓孩子來這挑一擔水回家煮飯。”
古大仲︰“這里的水流到下面，廠區生產就是從這里引的水。你何必走這樣遠，到廠區去挑也一樣。”
秦柒︰“等下到辦公室，你拿農大的檢驗報告給我看看。”
離開塵心泉，一行人考察了蔬菜基地、農大養殖實驗場、大隊養殖場。目前，大隊養殖場已經喂了近兩千只雞，一千二百多頭豬。豬的品種有金華兩頭烏、本地土豬、約克豬。
听到吳喜聞匯報，養殖場五月才開始投入使用，而豬欄里的肉豬大的已經達到一百多斤時，秦柒問︰“你們才喂了三個多月，豬為什麼長這麼快？”
怕吳喜聞講漏嘴，暴露了飼料廠引起麻煩，劉正茂搶著答話︰“主要是豬的品種好，還有農大派老師親自指導，養殖場按老師指導科學飼養才有這個效果。”
看到養殖場里有這樣多的家禽和生豬，錢岱心里極其羨慕，每到年底，上級為了保障供給，要給供銷社收購任務，為完成上級的交代的任務，錢岱很是傷腦筋。
如果到時，樟木隊長能交部分家禽和生豬給供銷社，錢岱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前面想用以勢壓人的方法對待樟木大隊，不成想反而被毛頭副大隊長還以顏色，搬出江南最大的勢頂了回來。
這次，錢岱決定采取示弱的方法，問︰“劉副大隊長，我有個事想請教，這麼多家禽和生豬不會是全部幫江麓廠養殖的吧？”
“錢主任，那當然不全是江麓廠的。”既然錢客氣，劉正茂也要給他面子。
“劉副大隊長，你也知道，上級每年都要給縣里下達收購任務，你們年底能否交部分家禽和生豬到縣供銷社，我保證不拖欠你們的款。以後你們大隊需要供銷支援時，我也盡量滿足。”錢岱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用強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錢岱的話听在劉正茂耳里，他想到和供銷社還有合作的機會，大家正好可以各取所需，但是大隊的飼養的生豬和家禽絕不會交給供銷社，供銷社的收購價太低。劉正茂不缺銷售渠道，而且還能按零售價賣。
“錢主任，您講遲了，除了幫省軍區和江麓廠飼養的生豬外，其他的省城肉聯廠出資，讓我們飼養的。如果縣供銷社願意出資，我們也可以采取這種方式合作。但現在已經快到九月下旬，年底可不能出欄。這樣好不好，今天不耽誤領導考察時間，改天我去你那里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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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真不是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事，錢岱︰“好，改天我倆詳談。”
站在旁邊看兩人談完，秦柒問︰“還有需要看的嗎？”
羅邁︰“秦副主任，按我們制定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願景計劃》，是包含農林牧副漁全面發展和精神文明建設兩方面，我們大隊按《願景計劃》在精神文明建設方面進行獨特嘗試，請您指導。”
精神文明是羅邁分管工作，而且實實在在取得成績，縣領導來考察，必須帶進村莊體驗一番，有成績不炫耀，等于錦衣夜行。
“走，進村看看羅支書采去了什麼獨特方法領導社員。”秦柒笑著講。
走在路上，劉正茂等羅邁給秦柒介紹大隊在精神文明方面的成績，但是羅邁示意，還是讓劉正茂講。
“各位領導，我們把大隊治理分成經濟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兩個部分。顧名思義，農林牧副漁所有生產行為都是經濟建設，除此以外的諸如思想教育、村莊衛生、敬老愛幼、精神面貌等等被都歸納于精神文明範疇。”
“都知道經濟建設看的是硬指標，而歸納為精神文明範疇的內容，基本沒有衡量標準，很難操作，是個管理難題。可我們羅支書迎難而上，主動分管精神文明工作，而且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效果。”劉正茂不但給秦柒解釋了經濟建設和精神文明的劃分，還故意塑造出一個好政工干部。
羅邁暗自慶幸，讓劉正茂講解就是好，只有借他的口才能在上級面前夸自己，自己講解的話，沒有這種效果。
被劉正茂這樣解釋，秦柒真有點想見識樟木大隊所謂精神文明建設的樣子。
開始一直沿溪水走，路邊農田不多，要進村莊，正好路過一段田埂，陳會文被農田里大片禾苗吸引，驚倒︰“秦副主任，你看這片禾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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