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雲夢的航班，是什麼時候？”陳明睜開眼，眼神中已經沒有了煩躁，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靜。
胖虎立刻報出了一串航班號和時間︰“四天後，下午兩點半，抵達雲夢國際機場。”
“讓他來。”陳明說。
“什麼？”影和胖虎同時愣住了。
“陳總，三思啊！”影急道，“讓他入境，就等于把戰場擺在了我們自己家門口。到時候媒體一擁而上，我們要怎麼應對？難道真的要跟他開個新聞發布會，討論牛肉面里蘊含的哲學思想嗎？”
“誰說要跟他開新聞發布會了？”陳明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不是想‘朝聖’嗎？他不是想見‘先知’嗎？那就讓他見。”
他看向胖虎︰“胖虎，給我一份‘真理代碼’教會所有核心成員的詳細資料，包括他們的教育背景、職業、家庭情況，以及……他們最想解決的現實生活中的問題。”
胖虎雖然不明白陳明想干什麼，但還是立刻點頭︰“沒問題！別說他們想解決的問題，他們昨天晚上吃了什麼，我都能給您扒出來！”
“還有，”陳明轉向阿錦，“阿錦，幫我一個忙。幫我設計一個……大型的、沉浸式的、具有極強互動性的……科普展覽。”
“科普展覽？”阿錦有些疑惑。
“對。”陳明點頭，“主題就是‘從算盤到雲夢元素——人類計算科學的奇跡之旅’。我要用最炫酷的聲光電技術，最通俗易懂的方式，把量子糾纏、信息熵、 基芯片的演進史，都給我做成普通人能看懂，並且會覺得‘臥槽好牛逼’的樣子。我要讓每一個參觀者，都能親手‘操作’簡化的量子比特，親眼‘看到’數據在光縴中的奔跑。總之，一個原則︰去神秘化，去個人化，強調科學本身的美感和力量。”
“這需要時間……”阿錦說。
“四天，夠不夠？”陳明問。
阿錦看著陳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咬了咬牙︰“夠！”
“最後，”陳明看向影，“幫我聯系一下市里，我要租下雲夢市科技會展中心最大的那個展廳，為期一個月。另外，以‘雲夢科技’的名義，向全球所有對‘雲夢元素’感興趣的媒體、學者、科技愛好者，發出邀請函，請他們四天後，來參加我們這場‘奇跡之旅’的開幕式。”
影皺著眉，似乎隱約猜到了陳明的意圖，但又覺得這個計劃太過天馬行空。
“陳總，您的意思是……我們要用一場科普展，來對付一個教會？”
“不。”陳明搖了搖頭，“我不是要對付他。我是要……度化他。”
四天後，雲夢國際機場。
凱文•周走出到達大廳時，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數百名從全國各地趕來的“真理代碼”信徒，將他團團圍住。他們高舉著代碼蓮花的標志，齊聲高呼著“迎接聖使，聆听神諭”的口號。
凱文•周非常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他張開雙臂，像一位真正的教主，擁抱他的信徒。他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一周的全部計劃︰先是在酒店進行幾場直播布道，然後嘗試前往閑暇景園“覲見先知”，如果被攔，就地靜坐，將輿論推向高潮。
他堅信，在全世界的注視下，“先知”最終必然會與他會面。
然而，就在這時，一群穿著統一制服，胸前印著“雲夢科技”ogo的工作人員，禮貌地分開了人群，走到了他面前。為首的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年輕人。
“請問是凱文•周先生嗎？”年輕人微笑著問道。
“我是。”凱文•周矜持地點了點頭。
“您好，周先生。我們是雲夢科技的工作人員。”年輕人遞上一張制作精美的邀請函，“我們的創始人陳明先生，得知您不遠萬里來到雲夢，對我們的技術抱有如此巨大的熱情，他非常感動。為了回應您的熱情，以及全世界所有像您一樣的朋友的關注，我們特意為您和您的朋友們，準備了一份小小的禮物。”
他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凱文•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機場外，一排嶄新的電動大巴，已經整齊地停靠在路邊。每一輛大巴的車身上，都印著醒目的標語︰“歡迎參加‘奇跡之旅’——雲夢元素科學探索展”。
凱文•周愣住了。這跟他預想的劇本完全不一樣。沒有警察，沒有驅逐，沒有閉門羹，反而是……官方接待？
“這是……”
“這是陳明先生，送給您的第一份啟示。”年輕人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他說，真正的朝聖，不是對某個人的膜拜，而是對知識本身的探尋。他為您準備的，不是一場會面，而是一場旅行。一場通往真理的旅行。”
半小時後，雲夢市科技會展中心。
當凱文•周和他的幾百名核心信徒，走進那個仿佛來自未來的巨大展廳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他們仿佛置身于一片由光影和數據構成的星海之中。頭頂是模擬的神經網絡，無數光點在其中穿梭閃爍。腳下是透明的玻璃地板，可以看到下方巨大的服務器陣列模型正在運轉。
一個溫柔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的音響中傳來，那正是他們在無數視頻里听過的，“先知”陳明的聲音。
“歡迎來到‘奇跡之旅’。在這里，沒有神諭，只有公式。沒有先知，只有探索者。”
凱文•周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到展廳的一側，一個巨大的全息投影，正在演示一個叫“查爾斯•巴貝奇”的英國人，如何設計出人類第一台差分機。另一側，一個穿著二戰時期軍裝的女性全息影像，正在講解密碼破譯的原理。
他的一個核心追隨者，一個堅信“代碼即神”的程序員，正目不轉楮地看著一個互動裝置。那個裝置，用一種極其巧妙的方式，讓他親手“編織”出了一段dna雙螺旋結構，並告訴他，這是宇宙中最古老、最精妙的代碼。
另一個追隨者，一個曾經認為自己有抑郁癥，並堅信“雲夢聖水”治好了她的女孩，正站在一個心理學展區前。展區通過腦電波實時成像技術，向她展示了“安慰劑效應”是如何在人類大腦中真實地發揮作用的。
凱文•周感覺自己的信仰，正在被一種溫柔而強大的力量，一點一點地拆解、分析、然後重構成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樣子。
陳明沒有否定他，沒有攻擊他，甚至沒有提到他和他的教會一個字。
他只是將“雲夢元素”這個被神化的結果，還原成了它本來的樣子——一個漫長的、充滿了無數天才的閃光、無數失敗的嘗試、無數默默無聞的奉獻的，科學的探索過程。
他將聚光燈，從自己這個“先知”身上，移開，打在了巴貝奇、圖靈、香農、馮•諾依曼……這些真正的“先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