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看起來年近七旬的女士。她身穿一套裁剪得體的中式墨綠色盤扣上衣,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在腦後挽成一個優雅的發髻。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皺紋,但眼神卻清澈而溫和,像是鄰家那位博學多聞、慈祥和藹的老教授。
她沒有帶任何隨從,手里只提著一個古色古香的竹編茶盒。
“陳明先生,冒昧來訪,還請見諒。”她微笑著開口,說的是一口字正腔圓、毫無口音的京腔普通話,“我叫伊芙琳。您可以叫我伊芙琳女士。”
陳明看著她,沒有說話。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老婦人,身上有一種無形的、強大的氣場。那不是權勢帶來的壓迫感,而是一種歷經歲月沉澱、洞悉世事的從容。
“我們老板想見您。”李強在一旁沉聲說道,手已經按在了腰間。
伊芙琳女士只是笑了笑,目光越過李強,看向陳明“我想,陳先生應該知道我是為誰而來。有些話,在這里說,不太方便,不是嗎?”
陳明與她對視了片刻,然後對李強擺了擺手“讓她進來。”
在閑暇景園一間雅致的茶室里,陳明親自為伊芙琳泡上了一壺茶。用的是她帶來的茶葉。
茶葉入水,一股清冽的幽香瞬間彌漫開來。
“雨前龍井,采自獅峰山頂上那幾棵最好的茶樹。”伊芙琳女士端起茶杯,輕輕品了一口,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可惜,懂茶的人,越來越少了。”
“伊芙琳女士不像是一個喜歡談生意的人。”陳明開門見山。
“哦?為什麼這麼說?”伊芙琳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您的手上,沒有金錢的味道,也沒有權力的味道。”陳明看著她的眼楮,“只有……時間的味道。”
伊芙琳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陳先生果然名不虛傳。您說得對,我們俱樂部,對金錢和世俗的權力,並不感興趣。我們更像是一群……歷史的園丁。”
“園丁?”陳明冷笑一聲,“修剪掉不喜歡的花草,甚至不惜一把火燒掉整個花園的園丁嗎?劉振邦書記,就是你們修剪掉的雜草?”
提到劉振邦,茶室里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伊芙琳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她放下茶杯,嘆了口氣“那是一個……遺憾。是黑石集團那群蠢貨的自作主張。他們就像一群被寵壞了的鬣狗,以為靠撕咬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他們破壞了游戲的規則,所以,他們被清理了。從某種意義上說,陳先生,您替我們處理了不听話的工具,我們還要感謝您。”
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卻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仿佛黑石集團的覆滅,劉振邦的犧牲,在她眼中,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們俱樂部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破壞,而是為了守護。”伊芙琳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守護人類文明的火種,避免它因為某些人的貪婪和愚蠢而熄滅。數千年來,總有一些‘奇點’會降臨到這個世界上。比如火藥,比如核裂變。每一次,都可能將人類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她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陳明“而‘雲夢元素’,就是最新的一個‘奇點’。陳先生,您和您的團隊,打開了一個潘多拉的魔盒。您知道,這東西一旦被完全開發,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任何一個掌握它的國家,都將擁有對其他國家絕對的、無法反制的戰略優勢。信息霸權,軍事霸權,科技霸權。平衡將被徹底打破,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戰爭。一場波及全球,甚至可能毀滅人類自身的戰爭。”
“所以,我們來了。”伊芙琳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雲夢元素’,不能被任何一個單一的國家或勢力所掌握。它必須被‘管理’起來。”
陳明靜靜地听著,沒有插話。
“我們邀請您,陳先生,還有阿錦博士,加入帕納索斯俱樂部。”伊芙琳向他發出了正式的邀請,“成為‘雲夢元素’這個項目的‘監護人’。你們可以繼續主導研究,但所有的成果,都將由俱樂部封存和管理。我們會為您無限的資源,最頂尖的科學家,最安全的實驗環境。你們將擺脫國家的束縛,政治的紛擾,純粹地為了科學而探索。你們的名字,將被記入人類最神聖的殿堂。”
“而作為交換,”她話鋒一轉,“紅華,必須放棄對‘雲夢元素’的獨佔權。我們會推動建立一個由俱樂部主導的國際共管委員會,確保這項技術,只用于全人類共同的福祉。”
陳明笑了。
“如果我拒絕呢?”
伊芙琳女士也笑了,笑容依舊溫和,但眼神里卻多了一絲憐憫“陳先生,我們從不使用暴力,那是最低級的手段。但您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明天,全世界所有主流媒體,突然開始報道‘雲夢元素’的真實潛力,並指責紅華試圖利用它建立科技獨裁,會發生什麼?”
“如果後天,紅華在海外的所有重要戰略伙伴,突然因為‘國家安全風險’而中止與你們的合作,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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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周,全球金融市場,突然出現一股無法阻擋的力量,精準地做空所有與紅華相關的資產,又會發生什麼?”
她沒有威脅陳明的人身安全,她威脅的是陳明所珍視和守護的一切。他的事業,他的國家,甚至他為之奮斗的那個未來。
“我們不會毀滅你,陳先生。”伊芙琳端起茶杯,做了最後的總結,“我們只會讓你所做的一切,都變成一場毫無意義的災難。讓你親眼看著,你的偉大發現,是如何將你的祖國,拖入孤立與混亂的深淵。”
“茶涼了。”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我給您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我希望听到一個明智的答復。”
說完,她微微頷首,轉身離開了茶室。
陳明沒有送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杯中已經冷卻的茶水。
良久,他拿起那個屬于自己的杯子,將里面的冷茶,一飲而盡。
冰冷刺骨。
伊芙琳離開後,茶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影”和那兩位專家從隔壁的監听室走了出來,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瘋子!一群自以為是的瘋子!”歷史學家氣得渾身發抖,“他們把自己當成上帝了!”
“他們的威脅,不是空話。”影的拳頭緊緊握著,“以他們展現出的實力,完全有能力做到他們所說的一切。這已經不是軍事對抗,這是文明層面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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