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強的電話幾乎是在公告發出的瞬間就打了過來，听筒里的聲音像是被點著的炮仗， 里啪啦地炸響。
“陳總！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咱們的陣地本來就固若金湯，你現在主動把城門打開，還把門票錢給抹了，這不是把辛辛苦苦養肥的羊，親手送到人家狼嘴邊嗎？遠洪集團那幫人，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老爺子的確是急了，他一輩子研究魚，也研究與魚打交道的人，深知人心的復雜和資本的凶狠。在他看來，陳明此舉，無異于自斷臂膀，用自己的核心優勢去打一場毫無勝算的消耗戰。
“魏老，您先喝口水，別上火。”陳明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他們想笑，就讓他們笑好了。有時候，笑得太大聲，容易岔氣。”
他走到窗邊，看著園區里那些悠然自得的游客，繼續說道“他們遠洪集團的優勢是什麼？是錢，是名氣，是能請來藤原敬二那種國際大師的資源。他們現在放出的風聲，就是在告訴所有人，他們要用最頂級的硬件，打造一個最奢華的夢。而我們閑暇景園，跟他們比硬件，比名氣，那就是以卵擊石。”
“那你還……”魏國強還是沒轉過彎來。
“所以，我們不跟他們比這個。”陳明話鋒一轉，“我們的優勢，是他們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東西。是方壁放走的那條魚王所代表的生命力，是游客們在這里能感受到的，最純粹的寧靜和快樂。這些東西，很玄，也很虛，光靠我說，靠媒體吹，是沒用的。別人听了，只會覺得我們在講故事，甚至會覺得我們心虛了，才用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來對抗人家的真金白銀。”
“所以，我干脆把門檻降到最低。我要讓那些被‘五十億’、‘國際大師’晃花了眼的市民，用最低的成本，親自走進來，坐下來，甩一竿。讓他們自己去感受，這里的風，這里的水，這里的魚，到底和別的地方有什麼不一樣。”
“他們不是要捧一踩一嗎？我索性就把自己放到最低的位置，讓他們踩。可他們不知道，我們景園的根，是扎在這片水土里的。根基越是扎實，就越不怕別人踩。踩的人多了，反而能把土地踩得更結實。”
這番話說得魏國強半晌沒言語。他細細琢磨著陳明的話，那股子焦躁和怒火，竟慢慢地平息了下來。他忽然明白了，陳明這不是在胡鬧，這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充滿了底氣和智慧的陽謀。這就像一個絕頂的國手，面對對手的當頭炮，他不但不防守，反而主動棄子，為的卻是布下一個更大、更精妙的殺局。
“我……我明白了。”魏國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語氣里帶著幾分感慨和佩服，“你小子，腦子里裝的東西，跟我們這些老家伙就是不一樣。行，你放手去干！需要我們釣協做什麼，隨時開口！哪怕是組織老伙計們過來當志願者，維持秩序，我們也在所不辭！”
“那可太需要了。”陳明笑了，“我正愁人手不夠呢。到時候，還得請您和李老師，帶著專家們，給那些第一次釣魚的游客，做做現場指導。”
掛了電話，助理阿錦又抱著平板電腦沖了進來，這一次她的表情比上次記者圍門時還要精彩，是一種混合了狂喜、驚恐和崩潰的復雜情緒。
“陳總……官網……官網又崩了！”阿錦的聲音帶著哭腔，“程序員小哥說，上次是服務器快撐不住了，這次是直接燒了！咱們的預約系統在公告發出去的三分鐘內，就涌進了一百二十萬的訪問請求，直接把阿里雲的臨時帶寬給干穿了！現在咱們的官網主頁上，就掛著程序員小哥留下的一行字我人沒了，有事燒紙。”
陳明听得一愣，隨即啞然失笑。他能想象到技術部門那邊的兵荒馬亂。
“讓他先別急著燒紙。”陳明忍著笑意，吩咐道，“告訴他，換最好的服務器，預算翻三倍！另外，立刻聯系第三方平台，比如美團、攜程，開通分流預約通道。告訴他們，這是一次雙贏的合作，我們給他們流量，他們幫我們分擔壓力。”
“還有，”陳明看著阿錦，“咱們自己的員工，這段時間也要辛苦了。通知下去，這個月所有參與一線服務的員工，獎金三倍。另外，去聯系市里最好的幾家餐飲公司，活動周期間，為所有員工免費的高質量工作餐和下午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咱們的後勤，絕對不能掉鏈子。”
阿錦的眼楮一下子就亮了，用力地點頭，轉身像一陣風似的跑出去傳達指令了。三倍獎金和免費大餐的誘惑，足以讓任何員工的戰斗力瞬間爆表。
與此同時，井賢市最高檔的酒店，總統套房內。
一個身著高級定制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氣質斯文又透著一股子冷冽的男人，正優雅地用銀質的小勺攪動著面前的藍山咖啡。他就是遠洪集團此次項目的負責人，江觀漁。
在他的對面，坐著一個留著藝術家式長發，神情倨傲的日本人，正是藤原敬二。
“江總，對面的那個小園子，已經開始垂死掙扎了。”藤原敬二的中文帶著些許生硬的口音，語氣里滿是不屑，“降價促銷，這是最低級、最愚蠢的商業手段。這只會透支品牌的價值，吸引來一群貪圖便宜的低素質客戶，最終把自己的招牌徹底砸爛。”
江觀漁笑了笑，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
“藤原先生，你說的沒錯。從商業邏輯上講，他這確實是自尋死路。”江觀漁抿了一口咖啡，慢條斯理地開口，“他就像一個口袋里只剩下最後一百塊錢的賭徒，面對我們五千萬的籌碼，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把這一百塊全部押上去，賭一個虛無縹縹的奇跡。”
他將平板電腦推到藤原敬二面前，上面顯示著閑暇景園官網那崩潰的頁面，和網絡上那些因為搶不到票而哀鴻遍野的評論。
“你看，聲勢倒是挺浩大。只可惜，這是最後的煙火了。越是絢爛，熄滅得就越快。”江觀漁的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我們什麼都不用做，就安安靜靜地看著他表演。等他這場‘悠然垂釣周’結束，留給他的，只會是一片狼藉的園區，一群被消耗了耐心的魚，和徹底被拉低的品牌形象。到那個時候，我們的‘東方水上迪士尼’概念圖一公布，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就會被吸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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