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烤攤的煙火氣一直持續到深夜。
小柱吃得肚皮滾圓，最後是靠在大柱的背上睡過去的。
陳明看著他嘴角的油光和睡夢中偶爾砸吧一下的小嘴，臉上的線條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大柱背著弟弟，腳步走得很穩。
他已經比陳明矮不了多少，肩膀也寬闊了些，漸漸有了能為家人分擔風雨的模樣。
“大哥，晚上早點休息”
路燈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大柱忽然開口。
“行”
陳明應了一聲。
他知道，大柱心里憋著一股勁。
但他也知道，自己給了這孩子一個新的道路。
不管是學習不好未來學手藝，還是考上高中大學走全新的路。
他都會給大柱提供最好的幫助。
回到宿舍樓，看著大柱安頓好睡熟的小柱。
陳明才回自己的宿舍沖了個澡，卻沒有立刻休息。
他打開電腦，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的臉。
信鴿郵箱里，一封來自阿錦的調查郵件靜靜躺著。
郵件內容很簡潔，匯報了與豆豆玩具廠的初步接觸，並附上了一份詳盡的背景調查報告。
報告里，豆豆玩具廠的困境一目了然︰負債、訂單萎縮、員工士氣低落。
但其中一行加粗的字眼，卻讓陳明的手指在觸摸板上停了下來︰
——“該廠負責人劉義，在去年市場最不景氣時，力排眾議，花費巨資為全廠生產線申請並通過了食品級安全認證。”
這幾乎是一種賭博。
對于一個以代工為生，並不直接生產食品的玩具廠來說，這個認證的投入遠大于短期回報。
陳明笑了笑。
他要找的就是這種在逆境里，依然堅持著某些“蠢事”的合作伙伴。
他關掉郵件，撥通了阿錦的電話。
“陳明哥，這麼晚還沒休息？”
電話那頭，阿錦的聲音清脆利落。
“辛苦了，報告我看了。”
“邀請他們廠長過來一趟吧，當面談。”“
“時間看他們，到時候你負責租輛車去接他們吧”
“咱們景園也是時候該配輛公用車了”
陳明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寂靜的街道。
“好的。我看到報告里提了一句，他們廠兩年前自主設計過一款棒棒糖玩具，結果市場反應很差，積壓了大量庫存。這次見面，需要我……”
“不用提。”
“就告訴他，我們對他的食品安全認證很感興趣，想談談後續深度合作的可能。”
陳明打斷了她。
“我明白了。”
阿錦立刻領會了意圖。
先給一顆定心丸，讓對方帶著最大的誠意來。
“車旅費我們報銷，安排好接待。”
陳明最後交代了一句，便掛了電話。
他很清楚。
對于此刻的劉義來說，需要的不是居高臨下的審視，而是一份平等的尊重和看得見的希望。
這份希望，他願意給。
……
第二天一早，井賢市。
昨晚凌晨接到來自閑暇歡樂景園的邀請之後。
秘書小王就很負責的準備今天的行程。
雖然那份邀請函來得較晚，但作為一個合格的秘書。
小王自然會將行程準備充分。
此時豆豆質量玩具設計廠的廠長辦公室里。
劉義正站在鏡子前，反復拉扯著自己身上唯一一件像樣的西裝的領帶。
領帶有些舊了，他怎麼系都覺得不夠妥帖。
“劉總，都弄好了！去清水縣的大巴車票，早上九點的。”
秘書小王推門進來，臉上是壓不住的興奮。
他手里拿著兩張紙質車票，像是握著兩張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好，好。”
劉義深吸一口氣，放棄了和領帶的搏斗，將它扯下來塞進口袋里。
不戴了，反而自在點。
“劉總，您說這個閑暇景區，到底是個什麼來頭啊？出手這麼大方，還特意請您過去，連車費都包了。”
小王跟在劉義身後，好奇地問。
“我查了，是個新開的景區，在網上宣傳做得很大。但具體實力……不好說。”
劉義的表情很謹慎。
商場沉浮多年，他見過太多畫大餅的客戶。
希望越大，有時候失望也越大。他不敢把寶全壓上。
“肯定錯不了！我看了，網上都說他們那個景區的盒飯特別好吃！連盒飯都做得這麼用心，肯定是個靠譜的大公司！”
小王倒是信心十足。
劉義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年輕人總是容易被表面的東西吸引。
但他心里何嘗不希望小王說的是對的呢。
工廠的賬戶已經快見底了，工人的工資還壓著半個月。
這次去清水縣，幾乎是他最後的希望。
從井賢市到清水縣，大巴車要開三個多小時。
車廂里混雜著各種氣味，搖搖晃晃的，讓人昏昏欲睡。
小王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腦袋一點一點的。
劉義卻毫無睡意。他靠在窗邊，看著外面飛速倒退的田野和村莊，腦子里一遍遍地演練著待會兒見面的場景。
該怎麼介紹自己的工廠？
是該強調多年的代工經驗，還是突出那個花了大價錢卻沒帶來什麼收益的食品安全認證？
對方說對認證感興趣，這是客套話，還是真的看重這一點？
還有那個九折優惠，會不會讓對方覺得自己太急于求成，反而被壓價？
一個個問題在他腦海里盤旋，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感覺自己不像個廠長，倒像個第一次去面試的毛頭小子，緊張又忐忑。
隨著路牌上的“清水縣”三個字越來越清晰，劉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清水縣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干淨，甚至有些……出乎意料的現代化。
街道寬闊，兩旁的建築雖然不高，但都規劃得井井有條。
這和他想象中落後的小縣城完全不同。
大巴車在縣客運站停下。
劉義叫醒小王，兩人背著包下了車。
“劉總，我們怎麼去那個閑暇景區？”
小王揉著眼楮問。
劉義正準備打開手機地圖，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就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他們面前。
車窗搖下，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看起來十分干練的年輕女孩探出頭。
“請問是豆豆玩具廠的劉義劉總嗎？”
女孩的臉上帶著職業的微笑。
劉義一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我是閑暇景區的接待代表阿錦，陳總派我來接您。”
阿錦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劉義和小王都有些受寵若驚。
他們本以為對方說報銷車費，是讓他們自己打車過去，然後拿票報銷。
沒想到，竟然還派了專車來接。
坐進寬敞舒適的商務車里，小王忍不住東張西望，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這車可比他們廠長那輛開了快十年的小破車氣派太多了。
劉義則顯得鎮定許多，他只是挺直了腰桿，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有實力的企業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