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六月，驕陽似火，鴻臚寺前的青銅朱雀雕塑在烈日下泛著灼人的光。三百余名應試者手持竹簡，在臨時搭建的考棚外排成長龍。空氣中浮動著墨香與汗味，有人在低聲背誦《大唐開元禮》，有人反復摩挲著泛黃的《西域風土記》，緊張的氣氛幾乎要凝結成實質。
"肅靜！"隨著衙役的高聲傳喚，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道。狄仁杰身著紫袍，頭戴進賢冠，緩步走向主考台。他的目光掃過台下參差不齊的人群，清了清嗓子︰"此次選拔，關乎我大唐西洋之行成敗。筆鋒即劍鋒，墨痕即戰痕，望諸君全力以赴。"
考棚內，每張案幾上都整齊擺放著竹簡、狼毫與硯台。當試卷分發到眾人手中時，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在悶熱的空氣中響起。首題便是︰"若遇外邦使臣行三拜九叩之禮，卻暗諷我朝禮儀繁瑣，當如何應答？請以禮部名義擬寫回文。"
前排的青年書生李墨硯瞳孔微縮，他握緊狼毫，在竹簡上疾書︰"禮者，天地之序也。貴國之禮，乃水土所育；大唐之儀，是千年積澱。雖形式有異，然敬天愛人之心，古今中外皆同......"墨汁未干，他又翻到下一頁，卻見題目更顯刁鑽︰"試析大食與拜佔庭在絲綢之路上的利益糾葛，並提出我朝的斡旋之策。"
角落里，來自揚州的胡商之子阿卜杜勒咬著筆頭，額間沁出細密的汗珠。他的母語是波斯語，漢文書寫本就吃力，此刻面對如此艱深的題目，只覺腦中一片空白。突然，他想起父親與大食商人交易時的場景，靈光乍現，迅速寫道︰"大食控香料之路，拜佔庭掌玻璃之技，我大唐若以絲綢為媒，促成三方互市......"
考場後方，一名身著粗布短打的中年人引起了監考官的注意。此人握筆姿勢生疏，卻寫得極為認真。他在回答"如何通過朝貢禮儀彰顯大唐威儀"時，竟畫了一幅詳細的宮殿布局圖，標注出各國使臣的站位、獻禮順序，旁注中寫道︰"臣雖不通文墨，卻曾在長安觀禮十次，深知位次分毫不能錯亂。"
時間在沙沙的書寫聲中悄然流逝。當衙役敲響銅鑼時，不少人仍意猶未盡。狄仁杰在收卷時特意留意了幾份答卷︰有份文書用駢文寫就，辭藻華麗卻空洞無物；另一份雖字跡潦草，卻對南洋諸國的港口分布了如指掌。他微微皺眉，在心中已有了評判。
三日後，放榜的消息傳遍長安。考棚外擠滿了翹首以盼的人群，當寫著入選者姓名的黃榜緩緩展開時，有人歡呼雀躍，有人黯然神傷。李墨硯在榜單首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長舒一口氣，目光掃過末尾，竟發現阿卜杜勒和那名粗布短打的中年人也赫然在列。
"這位兄台，請留步。"狄仁杰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你的答卷立論新穎，只是對大食的律法尚有誤解。"他遞過一卷羊皮書，"此書乃波斯商人的手記，或許對你有用。"李墨硯雙手接過，心中涌起一陣暖意。
當晚，鴻臚寺的燈火徹夜未熄。狄仁杰與幾位主考官圍坐在案前，面前堆滿了試卷。"此人文筆極佳，但過于注重辭藻，恐難擔實務。" "此人雖出身低微，卻對海外商路了如指掌，是個可造之材。"激烈的討論聲中，一份份答卷被反復斟酌。最終，八十個名字被慎重地寫進了復試名單——等待他們的，將是更嚴酷的考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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