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初夏的日光炙烤著朱雀大街，籌備司門前的梧桐葉蔫頭耷腦，卻擋不住蜿蜒如長龍的應聘隊伍。林淵擦拭著額角的汗水，將最後一疊寫滿現代科考知識的竹簡碼放整齊，案頭青銅獸形燭台還殘留著昨夜苦熬的燭淚——那些用唐隸轉譯的地質學、植物學理論，此刻正靜靜等待著與這片土地上最聰慧的頭腦踫撞。
"下一位！"隨著衙役的高聲傳喚，滿臉絡腮胡的漢子跨進考棚。他粗布短打的衣襟還沾著礦洞的泥土，腰間別著的燧石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林淵拾起案頭的竹牌晃了晃︰"題目在此——何為岩石層理構造？"
漢子撓著亂糟糟的頭發，突然咧嘴一笑，從懷中掏出塊布滿紋路的頁岩︰"大人請看！"他粗糙的手指沿著岩石表面深淺交錯的線條滑動，"小的在采石場干活時就琢磨，這石頭的紋路就像前朝的竹簡，每層都記著不同的事兒。暴雨那年山體滑坡，我就是靠這紋路，提前看出了岩層松動！"
"你如何判斷岩層松動？"林淵的瞳孔驟然收縮，將頁岩翻轉著仔細端詳。
"您瞧！"漢子突然用燧石刀敲開岩石斷面，"正常的紋路是平滑的，可松動的地方，紋路會像被水沖亂的絲線。那年我看到有層石頭的紋路歪歪扭扭，還夾著沙子，就知道下面空了！"
林淵蘸著朱砂的毛筆在花名冊上疾走，墨跡未干便喊︰"明日辰時，到工部報到！"轉頭又叮囑︰"記得把你采石場的經驗寫成冊子，咱們船上用得著。"
庭院里的植物考核區彌漫著草木清香。二十盆嶺南奇花異草沐浴在陽光下，看似平常的布局里暗藏玄機——三株經過特殊培育的變異植株，正等待著慧眼識珠之人。
身著月白襦裙的甦映雪款步而入，腰間懸掛的香囊隨著步伐輕晃，散出淡淡蘭草香氣。她在一盆茶樹前突然駐足，縴細的指尖輕輕撫過葉片︰"此茶樹葉片呈螺旋狀排列，葉脈間泛著紫暈，定是用了嶺南特有的礬肥水澆灌，且…..."她俯身輕嗅，"且土壤中混有火山灰，才會如此與眾不同。"
"好眼力！"林淵撫掌大笑，親自斟上一盞新茶，"甦姑娘可知這茶樹的變異，是因何而起？"
甦映雪接過茶盞，目光灼灼︰"小女斗膽猜測，應是土壤中微量元素配比改變，加之晝夜溫差影響。"她忽然掀開袖口，露出腕間纏繞的布條，"小女家中有片茶園，去年嘗試用不同草木灰施肥，發現..."
"若能將異域草木引種大唐，你當如何？"林淵打斷她的話。
"便是赴湯蹈火又何妨！"甦映雪將茶盞重重放在石桌上，"听聞南洋有種木薯，耐旱高產，若能帶回..."
籌備司倉庫內，特制的勘探工具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光芒。老工匠張鐵手舉著改良後的地質錘，錘頭的流線型弧度在光影中流轉︰"林大人，這錘頭的弧度，真能省力？"
"試過便知！"林淵接過地質錘，對準一塊玄武岩揮錘。石屑紛飛間，岩石斷面平整如切，"看到了嗎？普通錘頭敲擊時，力會沿直線反彈，而這個弧度能將反震力分散七成。"
"這...這簡直是巧奪天工！"張鐵手摸著錘柄上的防滑紋路，"可這鍛造時火候如何把握？"
"需用三次淬火之法。"林淵從袖中掏出張圖紙，"第一次淬火定形狀，第二次滲碳增硬度，第三次..."他突然壓低聲音，"用荔枝木燒火，木灰里的鉀元素能讓鋼材更堅韌。"
當顯微鏡下的葉脈細胞被燭光放大數十倍，圍觀的工匠們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嘆。"看到這些網狀結構了嗎？"林淵用鵝毛筆尖輕點玻片，"這就是植物輸送養分的通道。有了此物，我們便能看清每一株草木的‘血脈’。"
"這琉璃片是如何做到放大的？"年輕工匠李二狗湊得極近，鼻尖差點撞上鏡片。
"訣竅在這兩個鏡片的間距。"林淵轉動鏡筒，葉片細胞的紋路頓時清晰，"就像人眼的晶狀體，調整到合適距離，微小之物也能盡收眼底。"
日頭西斜時，新招募的科考隊已初具雛形。地質學家們聚在一起爭論著岩層走向，植物學家們圍在顯微鏡前竊竊私語，而礦工們正舉著地質錘相互切磋。林淵站在倉庫門口，望著這群即將與他共赴遠洋的伙伴，忽然想起現代課本里的探險家列傳。
"林大人！"甦映雪抱著一捆植物標本跑來，發間還沾著草屑，"小女整理出百種適合遠洋保存的植物，只是..."她欲言又止。
"直說無妨。"
"這些標本需要特殊的防腐處理，小女在古籍中查到用蜂蜜浸泡之法，但..."
"用松脂與蜂蠟混合，再加入少量龍腦香。"林淵從懷中掏出個小陶罐，"既能防蟲，又能保持標本色澤。"
甦映雪眼楮一亮︰"大人怎會知曉？"
"在嶺南制陶時偶然所得。"林淵望向遠處的夕陽，"科學之道，本就相通。"
此時，滿臉絡腮胡的漢子扛著一箱岩石標本走來︰"大人，我把不同岩層的石頭都編了號，還寫了..."他撓撓頭，"寫了些土法子，您看能用不？"
林淵接過冊子，看著上面歪歪扭扭卻詳實的記錄，心中涌起暖意︰"明日起，你就是地質組的頭兒。"他突然提高聲音，讓所有人都能听見，"記住！我們此行，不是為了奇珍異寶，而是要把這天下的學問，都裝進大唐的書簡里！"
暮色漸濃，籌備司內依舊燈火通明。林淵望著忙碌的眾人，仿佛已經看到他們在異國的土地上，用手中的工具揭開自然的奧秘。這一支匯聚了能工巧匠、博學之士的科考隊伍，即將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屬于大唐的璀璨篇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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