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聲音哽咽，听得武敏很心酸，周淑華剛剛听到電話的時候就趕緊去房間把老人攙扶出來了。
“那個，我奶奶來了，你可以和她說說話嗎？”
武敏把電話給奶奶，老人家不太明白這是什麼，可在听到話筒傳來的聲音那一刻，如此熟悉，是她日日夜夜思念著的鄉音，她整個人如遭雷劈一樣僵住了，隨後開始嚎啕大哭，嘴里喃喃著他們听不懂的話。
對方一是用手機打的電話，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放在一個昏迷的老人耳邊。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感應，昏迷多日的老人睜開了眼楮，顫抖著嘴唇，身邊的人們趕緊將老人扶起來。
“小妹，你還活著嗎？對不起，當初哥哥早些回來就好了。”
老人眼淚滑落，另一端，武敏奶奶十分激動，用記憶深處的家鄉話回著另一端電話，眼淚不斷滑落，武敏他們都紅了眼眶。
武貴沒想到自己媽媽還有親人在世，她也不是瘋子，只是沒人懂她，作為子女，他心疼自己母親。
一個電話，把失散半個多世紀的兄妹倆再次聯系到一起了，曾經青春無限的人，現在都垂垂老矣。
整整兩個小時，兩老人又哭又笑的，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武貴第一次在自己母親臉上，看到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一樣。
他們聊了多久，他們的家人都陪了多久，最後才依依不舍掛了電話。
武敏看著奶奶，她終于不那麼凶了，露出十分哀傷的神色，雙眼紅腫，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我要回家！你們送我回家吧。小哥快不行了，我想去看看他，我只有他一個哥哥了。”
“好，奶，我們盡快安排，你別著急，你身體還好嗎？沒事吧？”
武敏擔心她大喜大悲身體受不了。
“沒事，有點累了，我回去歇會兒就好。”
老人不用人扶了，她自己拄著拐杖回到房間，周淑華想要幫她都被拒絕了。
“奶身體看起來還可以，畢竟年紀大了，怕買不到飛機票吧？坐火車我們年輕人都受不了的。”
武忠听到對方快不行了，不想給老人留遺憾。
“先試試吧，明天就去市里做個檢查，看看能不能買到機票。只要身體能行，應該就可以買到票的。爹，你想讓奶回家不？”
航空公司有規矩，武敏知道的，但還是要看武貴的意見。
武貴抽著煙筒，良久才開口。
“試試吧，老人家一輩子不容易，我去找你二伯伯說說這個事，看看他的意見。”
武貴背著手，往武崢家走去，見到自己二哥瘦弱的樣子，武貴深深嘆口氣。
“二哥，我有事找你。”
“有什麼事？”
武崢沒好氣開口，武貴都習慣了。
“你知道媽是哪里人嗎？”
“我怎麼知道，就一個瘋子，小時候她差點掐死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只有對你她才有點好臉色。要不是她，我們怎麼會這麼窮？你看看我們家，都快家破人亡了。”
因為有一個瘋母，武崢把自己一生的不幸都怪到老人身上。
“二哥，媽不是瘋子！她不是我們這里的人，她有自己的家人，她說的話我們听不懂，是因為她根本不是我們這邊的人，我們幫媽找到她家人了，她還有個哥哥，算我們的舅舅……”
“不要問我，你找到了也不用炫耀什麼？有錢了做什麼都行，你要帶她去哪里都行，我管不著，我是爹養大的，又不是她，娶媳婦兒是大娘幫忙的，後面生娃也好建房子也好，她沒幫我一點，我養過你們兩年，也算還了她的生養之恩，沒事就不要來找我了，各過各的吧。”
武崢不想听，他其實一直嫉妒弟弟，他們相差九歲，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沒見過媽媽對他笑過，可弟弟出生了，他看到媽媽會對他笑。
後來爹死了，她自己要走，什麼都不要，害他們吃苦受累，他一個人帶著瘋母和幼弟，艱難生活了兩年，他受不了了，求大娘幫他找個媳婦，這樣，他就有借口不管他們了。
弟弟從七歲開始就要養家，他每次看到又很愧疚，這些年一直不敢看他的眼楮。
“二哥，我不怪你，我和媽都沒有怪過你，我曉得有時間家里的糧食是你偷偷送來的，那些年那麼不容易，你自己有那麼大一個家要養，我們是親兄弟呀！要是以後媽走了，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是最親的了……”
武貴受到母親情緒的感染，在看到二哥，一時間泣不成聲，他們好苦啊！
“我現在能養的起媽了，也養的起娃娃們了，還有那麼多外孫們，二哥，我不要你養了，二哥，我養你好不好……”
武崢想到曾經弟弟對他如此依賴，曾經他們也是很好的兄弟呀，他抬頭看天，淚水從眼眶中滾落，還幾次想張嘴說話，最後都不知道如何說起。
“這輩子，就這樣了吧，你們日子好過了，就好好過，我這……就這樣了。”
他自己不孝順，養的子女一個個也不成器，算是報應吧。
“媽……她年紀大了，要是太遠了，不方便就算了吧，老人家就怕受罪的。”
他比武貴大，後來真正當家了，才明白為什麼媽媽會恨他，因為他和父親很像，年紀越大越像，他有時候都不敢照鏡子，更不敢去面對母親，要是父親當初不強留她，或許她早就和家人團聚了吧？
“二哥，你不去看看媽嗎？”
武貴擦掉眼淚，紅著雙眼問武崢。
“不去了，媽不喜歡我的。”
武崢以前，見武貴不在家，他偷偷看過母親，可每次她都大吵大鬧，罵他打他，十足是一個瘋子的模樣，後來，他就不敢去了。
武貴啞然，然後十分失落走到武崢身邊。
“二哥，你身體不好，嫂子對你也不好，這點錢你拿著，去買點藥來吃，我們都要長命百歲的，不要拒絕，這是我的心意，我自己掙的。”
武貴將兜里的錢給武崢，然後轉身就走了，武崢握住手里的錢，殘留的余溫似乎將他冰冷的心融化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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