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悠然抱著銀幣正走著,看見了自己在紅色山壁上的投影。
他的右側是幾十米高的山峰,左側是蕩漾個不停的綠色海洋,前邊是身穿鐵紅色長袍的活命軍,背後是一身白袍的頭領,頭領後邊又是身穿紅衣的靈兒、星海和三胖子、黃瑩瑩、老鐵匠。
他扭頭看一眼森林盡頭的大營,想起了白石崖,想起跟著掠匪離開白石崖的情景,想起了自己拿著衣服離開山村的往事。
前邊不遠的魯二說︰“你們走吧!不要管我。”
另一個聲音說︰“二哥,你傷的不重。只要能回到湖里,肯定能養好。”
趙悠然看不見他們,只能猜測他們在都在道路左側的樹林里。
還有一個人說︰“二哥,就是背,我也得把你背回去。”
魯二說︰“不行,你背著我也下不到山下。”
他們很快走到了魯二身邊。魯二的傷口早已處理過,此刻趴在的石頭上。昂著頭,雙手按著地面。
防守隊員看見他們,問︰“頭領,怎麼辦?”
頭領說︰“他們明天肯定要搜山,留在山上不是辦法。”
黃瑩瑩說︰“魯二哥,我大哥遭難,郡兵要抓我們威脅大哥,你來家里通知已經足顯情誼,你又幫著我一起殺出重圍。你丟了隊長的職務不要緊,還有家不能回。你那時被箭射穿身體,還一直鼓勵我,說進了雁鳴湖就能活下去。今天這傷跟那天相比不值一提,你怎麼就要放棄呢?”
“瑩瑩,嗨!”魯二憋了一肚子話,此刻人太多無法表達。只好說,“好吧。把我掛在運貨的繩子順下去好了。”
黃瑩瑩當然明白魯二的心理,想想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只好不提。看他在兩個護衛隊員的攙扶下站起來,說︰“走吧!”
不一會,他們來到大山的北面,前面變成了逐漸向下的斜坡,視線被灌木和小樹籠罩。剛剛照著側臉的月光不見了,一切物體都變得朦朦朧朧。
這樣的情景讓他想起離開聖鳥峰時的記憶,想起自己跟著九匠跌跌撞撞趕往界溝大營的往事。他正想著,踩到一截木棍,他收勢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懷里抱著十幾斤的銀幣,不敢撒手,正心想自己這次可沒有樹干可借力。眼看就要撞到前邊的魯二他們,旁邊伸過來一只大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那人還說︰“你怎麼跟個女人一樣?”
趙悠然看他有二十二三歲的模樣,正要說聲謝謝。
頭領在背後問︰“有人也在這里滑倒過嗎?”
“有好幾個。”大男孩說,“我們趕到這里之前的事情不清楚。自從薛大爺領命我留下來,到現在就有兩個西湖的大嬸,一個北湖的大爺在這里摔倒。大爺趴在地上,背簍里的銀幣砸到腦袋,能不能活不下來還兩說。那個不認識的大嬸摔得無法走路,花大嬸滑倒後撞在樹上,一會連哭一會笑,被人扶下去的。花信子不讓她吭聲,她還有力氣罵花信子,應該不要緊。”
“我母親受傷了嗎?”
突襲隊員朝頭領背後看一眼,說︰“花魚兒。你怎麼跑到後邊去了,我還以為你早就下去了。”
趙悠然听見這個名字,也扭頭朝背後看一眼。他想起小花,想起黑魚兒。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過得好不好。他只能向老神仙為他們祈禱。
第三個傳遞消息的男孩問︰“我母親下去多長時間了?”
“有一會了。”
頭領走到趙悠然旁邊,停下來問︰“你怎麼樣,能起來吧!”
“可以。”趙悠然只好暫停祈禱。他先把銀幣放在地上,然後轉身爬起來。他懷里的書差一點掉出來,急忙又塞回去,拿起銀幣繼續往山下走。
花魚兒記掛著母親,慌慌張張地往山下趕,星海和三胖子看他加速也急忙跟上。三個男孩不一會就陷入黑暗里。
鐵匠對剛剛拉住趙悠然的年輕人說︰“剛子,來,幫你大爺拿一個,太重了。”
剛子接住兩袋銀幣,一邊走,一邊說︰“重了好,有了這些錢,咱們才吃喝不愁。”
鐵匠說︰“這次可不是吃喝不愁。回去得好好感謝師爺的謀略,鎮上的沉船酒家前幾天重新開張,我這次非得買一壇跟師爺大喝一頓。”
“沉船酒家的藏酒不是被肉人護衛隊砸毀了嗎?”
“嘿嘿……”鐵匠壓低聲音說,“沉船酒家的酒窖在湖里,店里只有原料和成酒。”
靈兒對黃瑩瑩說︰“姑姑,我拿著錢袋,你歇一會。”
“這路不好走,馬上到了。”
“大哥我幫你拿吧!”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剛子說的話你沒听見?我讓你在船上等著,你跑上來干什麼,多危險。”
靈兒撅嘴說︰“你光拿我當小孩子,我已經十四歲了,不小了。”
“好了,別說了。”黃瑩瑩感覺那些殺不盡的騎兵遠比這佷女好對付。大哥出事那年,她才五歲。自己兩口子和魯二護著她和大嫂,還有自己的兩個孩子往城外跑。剛走上大街就被郡兵追上,嫂子怕成為累贅撞死在百姓為大哥立的牌坊上。他至今還記得嫂子死前的叮囑,照顧好靈兒,告訴你大哥,我感謝他給我的幸福……
趙悠然不知道黃瑩瑩心里的聲音,他只為越來越陡峭的山坡而抓狂。他想起來那些從庭帳里跑出的女孩和老人,心想自己還說要拯救世界,再滑一跤,直接羞死算了。
他正想著,前邊豁然開朗,樹林到頭了,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條大河,還有上邊是平頂,下邊筆直猶如平鏡的雁渡山。他又想起來老師傅講的故事,正想像山陽城的氣勢與宏偉,瞥見一根拴在兩棵歪脖樹之間,通往北岸的繩子。
他坐在筐里,穿過黑暗到達村寨的記憶嘟嘟地冒上心頭。時間已經過去整整兩年,此刻回想依然歷歷在目。
幾個男隊員把魯二用一個床單包好。又把床單用一個鐵鉤子掛在繩子上,魯二問︰“兄弟們,這樣行不行?”
隊員說︰“放心吧!傷員都是這樣放下去的。”
眼看著魯二順著繩子向下飛落,趙悠然心想,自己不能再坐這樣的布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