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許東來眼中翻涌的戾氣駭得曾木匠再不敢耍滑,連聲道︰“我說、我說!白香蘭有把柄在我這兒,她才不敢不听我的……其實,這跟你也有關系。”
他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之前我親眼看見……她把許老頭推下了河。許老頭想爬上來,她就拿竹竿往他身上砸……硬是把他耗沒了氣力,淹死了。”
許東來腦中轟的一聲,攥刀的手猛地收緊。
他听到了什麼?他爹的死居然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凶手,居然就是他一直孝順的養母?!
“東、東來……能放我走了吧?”曾木匠顫聲問。
許東來目光更沉︰“還有呢?”
刀鋒又逼近半分,曾木匠冷汗涔涔,脫口而出︰“還有葉秀才的腿!是白香蘭跟梁初升聯手害的!她夢里說漏嘴被我听見,我逼問出來的!”
曾木匠癱在地上,恨不得把心掏出來︰“我就知道這些,真沒了!”
許東來立在巷中,身影一半浸在晨霧里,一半埋在暗處。
多年來那個所謂勤勞善良的繼母,原來皮下藏著一副如此猙獰的面孔。他敬了半生的娘,竟是殺父仇人。
原來這麼些日子,他在村里針對葉氏的所作所為,竟是為虎作倀!
那些一舉一動此刻像刀一樣,扎進他胸膛。
許東來拔下牆上的砍柴刀,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曾木匠被嚇了個半死,許東來這副神經病模樣他可不敢再回白家,這幾天他得避避風頭,這瘋子看起來不太正常。
扭頭就往一個相好的寡婦家跑去了。
清晨,劉嬸已經做好一家人的早飯,葉雯剛坐上,門口就傳來三柱慌慌張張的聲音。
“葉嬸!葉嬸!”
葉雯放下剛捏起來的筷子,走出門。
見她出來,三柱急忙喊道︰“嬸子,不好了,許東來不見了!”
不見了?
葉雯有些驚訝,昨晚將他捆成那樣,居然能逃脫?
就在此時,梁雲也急匆匆而來,“葉氏!昨晚許東來拿著刀來找我,問我們以前在村子里的情況,尤其是白香蘭的,這廝看起來不太正常,沒有傷害你吧?”
葉雯搖搖頭。
所以許東來最後還是听進去了,去找梁雲求證了?
那他應該不會在村子里出現了,不過,此人對自己家可一直抱有敵意,不得不防。
“三柱,你立刻跑一趟縣城,去縣衙報案,就說許東來昨夜企圖火燒作坊,此時潛逃在外,希望大人能派人搜捕。”
“是!”
看著三柱跑遠的身影,葉雯趕緊回屋吃早飯,她得親自去一趟縣城才對。
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開始,她的心里就突突直跳。
許東來一路來到梅花巷。
天色還早,街上幾乎沒有行人,許東來麻木地敲響白香蘭的房門。
“誰啊!一大早的作死啊!”白香蘭罵罵咧咧披著衣服出來開門。
昨晚曾木匠沒回家,她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還在做夢呢,就被敲門聲砸醒。
打開門一看,門口居然是許東來。
白香蘭有些詫異,隨即關心道︰“兒啊,你怎麼這麼早來了?難道是那楊家欺負你了?”
她嘆氣,“都怪娘沒用,若是娘能給你娶上一房媳婦兒,你就不用受這贅婿的氣了,不過東來啊,咱遇事忍一忍,再怎麼說,你現在也是他們家的人,不好受點氣就往家里跑。”
隨著白香蘭喋喋不休,許東來心里仇恨的浪花越來越洶涌,忽然,他開口打斷了白香蘭的話︰“娘,你該關心我冷不冷,餓不餓嗎?”
天氣這麼冷,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夾棉襖子。這身衣服還是曾經在許家,白香蘭用爹的衣服改的。
楊群芳說給他做件新的厚棉襖,但她太忙了,這都快一個月都還沒做好,昨天看了看,好像在最後的縫合階段了,若是沒有意外,他今天其實就能穿上新棉襖了。
可惜,也許他再也不會有機會穿了。
白香蘭一僵,沒想到繼子會出言打斷自己。
看許東來的表情,麻木又絕望,白香蘭心里一咯 ,心知此時不是發牢騷的時刻。
為了維護自己一直以來的慈母形象,她將許東來拉進屋子,“東來啊,不是娘不關心你,而是娘太詫異了,你這是怎麼了?看樣子,鬧的挺厲害的?”
她嘴上試探地問道,心里卻不禁暗罵,這個沒出息的繼子,要是把楊家真惹到了,他們要退親可咋整?銀子自己已經收進口袋了,休想再讓她退出去!
“東來啊,不是娘說你,兩口子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你和你媳婦兒嘴上拌拌嘴就算了,這種動不動就負氣回家可別再有了,傷感情,娘去給你下碗糊涂湯,你喝了趕緊回去吧,可別真把你媳婦兒惹生氣了。”
吃了東西就趕緊走,她看著他就來氣!
許東來看著假模假樣的白香蘭,以前他只當娘是真的為他著想,現在再看,真的關心他的話,不應該好好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而不是一味地讓他隱忍,甚至迫不及待想趕他走?
他嘴角勾了勾,“昨天我不是拿了臘肉和兔子嗎?你煮點出來,咱們過年就別喝糊涂粥了,也吃點肉腥。”
白香蘭一僵。
這饞死鬼轉世還要吃肉!那肉可是她特地留給東野回來吃的!
可面上卻仍笑道︰“既然你想吃,娘就給你做,這肉可精貴著呢,娘都舍不得吃!”言外之意就你嘴饞,還要吃肉!
許東來像是听不明白似的,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
因為自己也沒吃早飯,白香蘭很快就將飯菜做好端來。
看著眼前碟子里的兩片臘肉,許東來嘲諷地勾了勾嘴唇。
他昨天可拿了半刀肉來,結果在他的要求下,娘居然只切了兩片?
若是小弟在家,不用說,娘肯定將那些肉都會煮了!
這麼明顯的區別對待,以前自己就真的沒發現?
想想以前這種時候,娘都是說,他長大了,是大人了,許東野正在長身體,要多吃點。
他居然也覺得很有道理,並未反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