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7 章白虎殿營構(至元四十三年秋的規制之爭)(大都白虎殿施工現場)
白虎殿的夯土台基剛築起三尺,郭守敬就帶著工匠們陷入了爭論。“蕭將軍說要九尺,” 他用木尺量著土層,眉頭緊鎖,“可欽天監李德彰說,北地凍土厚,九尺地基易裂,需加一尺砂石墊層。” 蒙古監工巴圖不耐煩地踹了踹夯土“漢人就是麻煩,直接堆土到九尺便是!”
張姓匠人蹲在台基邊緣,抓起一把混合了糯米漿的黃土(從汴梁運來的 “御土”,黏性極強)“巴圖大人有所不知,這九尺要分三層夯築,每層三丈見方,誤差不能過寸。” 他指著圖紙上的 “九五” 注腳,“九尺取‘九五’,但地基的長寬是‘四九三十六丈’,合‘四海九州’之意 —— 這不是堆土,是堆江山。”
蕭虎聞訊趕來時,正見巴圖要掀圖紙。“住手,” 他指著台基中心的定位樁(用檀木制成,頂端包銅),“這樁要打深三丈,直抵岩層。告訴李德彰,砂石墊層可以加,但台基淨高必須是九尺 —— 少一寸,拆了重築。” 他要的不是穩固,是讓所有人抬頭看殿時,都得仰視這九尺之下的威嚴。
殿內的十六根金柱,選的是從汴梁大慶殿拆來的楠木,每根長十二丈,需八人合抱。郭守敬讓人將柱身的舊漆刮去,露出里面的 “政和年造” 刻款(北宋徽宗年間)。“這木性已定,不易變形,” 他對工匠們道,“但要裹三層麻布,刷七遍桐油,防北方干燥開裂。”
給柱子繪 “虎嘯山林” 圖時,畫師們起了爭執。漢家畫師想用水墨(淡雅飄逸),蒙古畫師堅持用礦物顏料(濃烈鮮艷)。蕭虎讓取來兩幅小樣,指著水墨版道“虎在山林,要藏三分凶,露七分勢 —— 太艷了,像草原的狼,不像中原的虎。” 最終定用水墨為主,只在虎目處點朱砂(取自江南辰砂,比蒙古的礦物顏料更顯靈動)。
有根柱子的疤節處天然形成類似虎首的紋路,張姓匠人建議保留“這是天工,比畫的更神。” 蕭虎摸著那疤節,忽然道“在疤節下方刻‘至元四十三年’—— 讓舊材帶著新朝的印記。” 柱子立起那日,他讓人在柱礎石上澆了銅水(與浮雕嵌入用的鉛錫合金不同,更顯貴重),凝固後像只虎爪,牢牢抓住地基。
忽必烈派來的內侍在工地上轉悠,見梁柱上只有虎紋,當即臉色一沉“為何不用龍紋?大汗的宮殿,豈能無龍?” 郭守敬忙解釋“蕭將軍說,白虎殿是議事之所,非寢宮,用虎紋更合‘威而不僭’之意。” 內侍冷笑“我看是有人不敢用吧。”
這話傳到蕭虎耳中,他讓人取來一幅《白虎殿全圖》,在空白處補畫了殿頂的鴟吻(用琉璃制成,形似虎首,而非傳統的龍形)。“回復大汗,” 他對信使道,“龍紋屬天,虎紋屬地,大都居北,當以虎鎮地 —— 待四海平定,再請龍紋不遲。”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沒拒接皇權,又給自己留了余地。
耶律楚材在旁看著,忽然道“可在殿門的銅環上刻龍紋,但只刻半條(龍身隱入環內)。” 蕭虎眼楮一亮 —— 半龍半虎,既表臣服,又顯野心。銅匠鑄造時,特意將龍鱗鑄得淺,虎紋鑄得深,遠看是龍,近看是虎,成了整座殿最隱秘的權謀符號。
負責繪 “虎嘯山林” 圖的畫師隊伍里,有位叫趙孟 (南宋宗室後裔,被迫降元)的江南畫師,他筆下的虎帶著江南山水的靈秀,被蒙古畫師嘲諷 “像貓”。“虎是山君,” 蒙古畫師用狼毫蘸著赭石,在柱上畫了只齜牙咧嘴的虎,“要讓漢人看了發抖!”
趙孟 沒反駁,只是在虎的背景里添了幾株松樹(用淡墨勾勒,風骨凜然)。蕭虎路過時,盯著松樹看了半晌“這松畫得好 —— 虎要凶,山要穩,缺一不可。” 他讓兩人合作,蒙古畫師畫虎身,趙孟 補山景,竟成了一幅 “剛柔相濟” 的佳作。
巴圖見了,又要挑刺“江南人畫的山,太軟!” 趙孟 淡淡道“大人可知,這松是燕山的松,石是大都的石 —— 畫的是北方,不是江南。” 巴圖被噎得說不出話,蕭虎卻對周顯道“把這畫師調到崇文館,讓他給《大都圖志》繪圖。” 他要的不是打壓江南文化,是讓它融入新朝的骨血。
殿外的台階設計成九級(比常規宮殿少一級),每級高九寸,寬三尺。李德彰拿著羅盤測量方位,發現台階正對燕山主峰“台階朝東,虎屬陽,迎日出,大吉。” 但蒙古貴族認為 “九級不如十級氣派”,吵著要加一級。
蕭虎讓人在第九級台階的邊緣刻了道淺槽(幾乎看不見)“這槽就是第十級,在土里,不在面上。” 他對帖木兒道,“草原的汗帳沒有台階,漢人的宮殿講究‘階陛分明’—— 咱們取中間,既不失規矩,又不越本分。” 帖木兒摸著那道槽,忽然明白這是告訴忽必烈,蕭虎的野心藏在土里,沒擺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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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景裕帶士族參觀時,特意讓子弟數台階“九級,比天子少一級,比諸侯多兩級 —— 這是‘王佐’的規制。” 有個老儒低聲道“怕是‘王佐’想做‘王’吧。” 盧景裕瞪了他一眼 —— 有些話,心里想可以,說出來就是禍。
殿頂的瓦當,原定全用虎紋(陶制,青灰色),忽必烈卻從和林送來一批龍紋瓦(琉璃制,黃色),明著說 “點綴檐角”,實則試探蕭虎的態度。“把龍紋瓦用在殿後的偏房,” 蕭虎對郭守敬道,“正脊全用虎紋,檐角只放兩塊龍紋,還得讓它被虎紋瓦圍著。”
張姓匠人在鋪設時,故意讓龍紋瓦的位置低于虎紋瓦三寸。“這樣下雨時,” 他對徒弟道,“龍紋瓦的水得流過虎紋瓦才能落地 —— 規矩不能亂。” 這事被內侍報給忽必烈,忽必烈只是笑了笑“他倒會算賬。” 耶律楚材在旁道“能算賬,總比亂伸手好。”
瓦當燒制時,有個窯工偷偷在虎紋瓦背面刻了 “元” 字(與之前浮雕的 “元” 字呼應)。蕭虎得知後,讓人把這批瓦用在殿的西翼(蒙古貴族議事處),東翼(漢臣議事處)用的瓦背面刻 “漢”—— 一殿之內,隱分南北,卻又同屬一瓦,像極了大都的格局。
殿內的主屏用紫檀木制成,高五丈,寬三丈,原定繪 “四海歸一” 圖。蕭虎卻讓人改繪 “燕山狩獵圖”畫中忽必烈射鹿(居上),蕭虎射虎(居下),蒙古兵與漢兵分列兩側,獵物堆里既有草原的狼,也有江南的鹿。
“這畫得改,” 耶律楚材指著蕭虎的位置,“比大汗只低半頭即可,不能太低。” 他怕忽必烈見了覺得蕭虎自貶太過,反而起疑。蕭虎依言調整,又在畫的角落添了只幼虎(隱指未來的傳承),畫師不解,蕭虎道“讓後人知道,這殿不是給一代人建的。”
屏風後的暗格(藏文書用),由周顯親自設計,鑰匙分三把(蕭虎、忽必烈的內侍、帖木兒各執一把)。“大汗的人要能看,” 蕭虎對周顯道,“但不能讓他們想看就看。” 暗格的鎖芯刻著虎紋,只有用特制的虎符鑰匙才能打開 —— 這是蕭虎在權力網中留的活扣。
盧景裕帶燕雲士族參觀時,正見工匠給梁柱刷最後一遍漆。“這漆里摻了甦木(江南產)和狼毫灰(蒙古兵的舊帳燒的),” 郭守敬介紹道,“能防蛀,還能讓虎紋更顯層次。” 士族們嘖嘖稱奇,盧景裕卻盯著殿頂的虎紋瓦“連瓦都透著規矩,新朝是真要立根了。”
江南來的降臣(如趙孟 )見殿內不用龍紋,私下議論“蕭將軍終究是臣,不敢僭越。” 孟珙听到了,冷笑道“等你們看到屏風上的畫就知道,他不是不敢,是時候未到。” 這話傳到蕭虎耳中,他讓孟珙帶降臣看暗格“這里藏著江南的戶籍冊,將來治理江南,還得靠你們。” 降臣們摸著冰涼的紫檀木,忽然明白,白虎殿不僅是議事的地方,也是他們的 “投名狀”。
阿里不哥派人送來 “賀禮”—— 一幅繡著 “龍在上,虎在下” 的氈毯,要鋪在殿內正位。蕭虎讓人把氈毯掛在偏殿(蒙古貴族休息室),正位鋪了塊江南織的雲錦(繡著虎嘯山林,卻用金線勾邊,暗合 “金虎” 之意)。
“這是抗命!” 阿里不哥的使者怒吼。蕭虎指著偏殿“氈毯掛在那里,所有人都能看見‘龍在上’;正位用雲錦,是因為大汗說過‘江南物華天寶’—— 哪樣不是遵旨?” 使者被堵得啞口無言,回去後添油加醋稟報,忽必烈卻只淡淡道“他懂分寸。”
落成前夜,張姓匠人在殿門的銅環上發現半條龍紋快磨平了,連夜用鏨子加深。“這環得經百年摸,” 他對徒弟道,“半龍半虎的意思,不能磨沒了。”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環上,龍鱗與虎紋交輝,像枚未開的玉璽。
白虎殿落成。蕭虎率百官首次入殿議事,踩在九級台階上,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上。忽必烈的內侍站在殿門左側,帖木兒站右側,漢蒙臣僚分列東西,連呼吸都放輕了。
“諸位看這殿,” 蕭虎指著梁柱上的虎紋,“虎嘯山林,不是要吞山,是要護林。大都就是這林,咱們都是守林人。” 他沒提龍紋,卻讓所有人想起了偏殿的氈毯 —— 有些規矩,不必說透。
散會後,郭守敬在殿角發現一塊未清理的木屑(楠木的,帶著淡淡的香),撿起來揣進懷里。張姓匠人見了,笑道“留著吧,將來給孫子說故事 —— 咱們建的不是殿,是新朝的骨頭。”
夕陽從殿門照進來,虎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無數只蟄伏的猛獸。蕭虎站在主屏前,望著畫中那只幼虎,忽然覺得,這九尺高的殿基,不僅托著一座殿,更托著一個比他壽命長得多的天下 —— 而他,不過是給這天下打第一根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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