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你們真的非常重要啊。”
明屬鄂圖曼的某處山上,已經穿得像個平民大叔的穆斯塔法,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轉身看向被捆著圍成一圈的幾個紅袍子。
他從望遠鏡里看到,明軍進入了山下不遠處的鎮子里,明顯是在找人的樣子。
只不過依照明軍的慣用手段,所謂的找人,實際上更像是在劫掠。
那座鎮子里的鄂圖曼土著,恐怕不會好過了。
毫無疑問的,這令他感到憤怒,但卻無可奈何。
畢竟靠他們手上的武器跟明軍主力正面對抗是極不明智的行為。
只有步槍和手雷的他們,可打不過車隊里有裝甲車的明軍啊。
“我們本身並不重要,說穿了像我們這樣的在大明一抓一大把。”
使團內為首的七品巡查御史,表現得十分鎮定︰“但你們抓了我們,就是在挑釁帝京的威嚴,就是在往征西軍團臉上潑髒水。”
“于公于私,大將軍都會嚴令徹查的。”
“所以我說你們走了步臭棋。”
“抓我們沒有任何意義,不管是剎還是用作要挾,軍方都不會听的。”
他目光掃視周圍,很清楚的看到這些鄂圖曼軍的散兵游勇是何等的窘迫。
連每人一把槍都湊不齊了,好些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
而且看上去都營養不良,體魄還不如在巡查路上見到的鄂圖曼大部分鄂圖曼土著。
這樣的一群人,哪里稱得上是散兵游勇?
哪怕是餓急眼被逼上梁山的災民都不過如此!
他暗自嘆氣,抬起頭勸說道︰“停手吧!你們的戰爭已經結束了。”
“這樣折騰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趕不走軍方的人,還會連累普通人。”
“內閣知道你們對軍方的管理方式很不滿,所以就派我們來了。”
“我們看到的,听到的,記錄下來的一切,都有可能在之後為這里帶來改變。”
“只要你們把我們放回去,我們就會勸告軍方停止行動。”
“也會把所見所聞帶回去,替你們想辦法改善現有生活。”
“所以......真的請停手吧,不要再打了。”
能做巡查御史的,基本都是不願意同流合污的人。
畢竟你不能讓人家自己查自己吧?
巡查御史,必須要出淤泥而不染,才能巡出效果,查出真相。
他們或許是如今大明無數的紅袍子中,心靈最干淨的一批人了。
他們是真的有可能對夷虜子抱有同情心,而不是誰都能表演出的那種高高在上的虛偽。
穆斯塔法是也能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某種看不見的力量。
同情?憐憫?請求?
不,應該說......是真誠。
他真的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說的,沒有半點弄虛作假的意思。
“我驚訝于大明居然存在像你這樣的人。”
穆斯塔法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請求,而是評價道︰“該怎麼說呢?就好像在草原上最凶惡強悍的獅群中,冒出了一只吃素的小獅子?”
“我很感謝你的真誠,但這對我來說似乎還不夠。”
“遠遠不夠。”
作為鄂圖曼最後一支抵抗力量的頭腦,穆斯塔法有自己的考量,也得為所有人考慮。
其實走到現在,他已經知道鄂圖曼已經沒有未來了,不管他怎麼去努力,都不可能把明屬鄂圖曼前面那兩個字去掉了。
但鄂圖曼人還有未來,而他要為鄂圖曼人的未來戰斗下去。
他的戰斗將不會停歇......至少在他還活著的時候。
因為他能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生機正在飛速流逝。
病痛隨時都可能擊垮他那長久得不到正常休息的身體,而他那早已疲憊萬分的靈魂,也將隨著垮掉的身體一同倒下。
他已經預見到了那一刻到來的時候,他也知道自己沒辦法去阻止。
若非有他那最好的伙伴,不離不棄的追隨著自己,那一刻或許早就應該到來了。
所以他必須趁著自己還能活動,為伙伴,為大家,為整個鄂圖曼。
為了他所還在意著的一切,盡可能闖出一條路來。
到那時,他或許就可以平靜的閉上眼楮,迎接自己那仿佛早已注定的命運。
“我已經把我能說的都說了。”
巡查御史搖了搖頭,看著穆斯塔法︰“我不明白我還有什麼能給你的。”
“事實上,我給出的那些許諾,說出的那些話,在軍方的邏輯里面已經是大逆不道了。”
“所以我確實無法再許諾你更多。”
“但如果你真的不滿足于此的話......”
“那就請說吧,至少為了我的同僚們能安全回去,我願意一試。”
巡查御史對這個不知進退的鄂圖曼人感到無奈。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更何況,他也已經認出來了,自己眼前這個鄂圖曼人,就是懸賞令上的那個!
也就是說,只要他能說服這些慘兮兮的散兵游勇,尤其是為首的這個。
就可以達成成就︰靠嘴皮子結束掉了鄂圖曼戰後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那他到時候可真的是立下了大功啊!
雖然他的心靈比起同僚來說確實要干淨上許多,但他終究還是個大明人。
而在此時的大明,沒有人會不想要立功,這幾乎已經成為本能了。
“你似乎很有信心?”
“據我所知,你只有七品,在大明並不算高級。”
“能告訴我你憑什麼表現出如此的信心嗎?”
穆斯塔法低頭看著他,這個人似乎完全沒有表現出過害怕。
不像與他一起被抓的那些紅袍子,有一個算一個,都快被嚇暈了。
噢不對,好像確實有一兩個已經被嚇暈了,都沒動靜了!
“你不知道?”
那巡查御史有些疑惑,還以為是自己身份暴露了才被人家捉的。
仿佛像是某些明星下飛機,幻想了被無數粉絲接機的畫面,于是找了一大堆安保。
結果發現機場里頭根本沒人認識自己......
嗯,想想就很尷尬。
當然,仿佛只是仿佛。
實際上他並不會感到尷尬,反而昂首挺胸說道︰“我乃復聖之後!”
看在復聖,看在顏魯公和顏忠節二位的份上,此時的他絕不能低頭說話。
他不能給家里丟人!
“......”
面對他這般驕傲的樣子,穆斯塔法有點尷尬。
沉默半晌後,才問道︰“復聖是誰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