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導的《廣場風雲》拍得如火如荼，據說現場天天笑聲不斷，兩位老戲骨為搶音響差點真打起來，效果真實得嚇人。
陸子昂對此充耳不聞，堅決不去探班，生怕被哪個蹲守的娛樂記者逮住，坐實了“閑人陸某”就是他的事實。
他找到了新的樂趣——幫養老公寓的前台小妹帶娃。
前台小妹叫小周，有個五歲的兒子叫豆豆，虎頭虎腦，精力旺盛得像個小馬達，最近放暑假，無處安置，只好暫時拴在媽媽工作單位。
小周忙得腳不沾地時，豆豆就眨巴著大眼楮，可憐巴巴地瞅著唯一看起來比較閑的陸子昂。
陸子昂︰“……行吧，跟我來。”
他也沒啥帶娃經驗，純粹是趕鴨子上架。好在豆豆小朋友要求不高，給點好玩的就行。
第一天，陸子昂教他下象棋，試圖培養一下未來棋王。
結果豆豆把“車”當成了滑板車，在棋盤上橫沖直撞，嘴里還自帶音效︰“嘟嘟——讓開讓開！豆豆號出發！”
陸子昂的老“帥”被撞飛三次。卒。
第二天，陸子昂帶他去池塘邊，企圖進行釣魚啟蒙。
豆豆對水里的魚興趣缺缺，反而對裝魚餌的蚯蚓情有獨鐘，追著問了一百個關于蚯蚓會不會疼、有沒有爸爸媽媽、晚上睡哪的問題，最後試圖把蚯蚓當寵物養在陸子昂的茶杯里。
陸子昂的胖大海茶湯差點變成蚯蚓湯。
卒。
第三天，陸子昂放棄了任何需要安靜的活動，破罐破摔地問︰“豆豆，你想玩啥？”
豆豆眼楮一亮，舉起手里的平板電腦︰“陸叔叔！我們拍電影吧！就像媽媽看的那個王伯伯那樣！”
陸子昂︰“……”這娃咋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本想拒絕，但看著豆豆那雙充滿渴望的、亮晶晶的眼楮，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行吧，拍啥？”
“拍奧特曼打怪獸！”豆豆興奮地揮舞著奧特曼玩具。
“呃……咱們這沒怪獸啊。”
“張大奶奶養的大鵝總是追著李爺爺咬！它就是怪獸！”
陸子昂倒吸一口涼氣，這可不敢拍，萬一播出，張大媽能把他和鵝一起炖了。
他環顧四周，看到活動室里正在為下周社區匯演排練的老人們，靈機一動。
“豆豆，咱們不拍奧特曼，拍爺爺奶奶們的故事，怎麼樣？”
“爺爺奶奶的故事？”豆豆歪著頭，“有奧特曼厲害嗎？”
“比奧特曼厲害，”陸子昂蹲下來，神秘兮兮地說，“奧特曼只會打怪獸，爺爺奶奶們會……會做好吃的，會講故事，會種好看的花，還會跳特別厲害的舞蹈！”
豆豆似懂非懂，但被“特別厲害”這個詞打動了︰“那……那好吧！”
于是，一場由五歲總導演、退休影帝被迫）擔任攝影兼場務的“大型紀錄片”《爺爺奶奶超厲害》正式開機。
設備︰豆豆的兒童平板電腦，自帶夸張美顏和特效濾鏡。
演員︰養老公寓全體踴躍報名主要是閑的）的老頭老太太。
劇本︰沒有劇本，即興發揮。
導演指令︰“開始！”“ ！”“不好看！重來！”“爺爺你的花花擋住臉啦！”
陸子昂的主要工作是︰
1. 穩住平板，避免畫面抖成帕金森。
2. 在豆豆喊“ ”的時候，及時給“演員”們遞水擦汗，防止老藝術家們罷工。
3. 偷偷關掉平板里那些過于花哨的“星空旋轉”“花瓣飛舞”特效。
4. 引導話題，比如︰“李大爺，您給豆豆講講當年怎麼用一把茶葉平息一場‘戰爭’的？”“張大媽，展示一下您的扇子功絕活！”
過程那叫一個雞飛狗跳。
李大爺講著講著就跑題到當年追大媽的風采，被張大媽當場用扇子敲頭。
劉奶奶展示插花藝術，豆豆非要給花加上激光特效，說是“魔法花花”。
陳爺爺拉二胡，豆豆嫌棄不夠酷，自己用嘴配了一段“恐龍戰隊”的。
陸子昂跟在後面，舉著平板，累得腰酸背痛，感覺自己比當年連軋三部戲還辛苦。但看著老人們笑得滿臉褶子都開了，豆豆興奮得小臉通紅，他又覺得……好像還挺有意思？
片子斷斷續續“拍攝”了好幾天，素材亂七八糟，充斥著豆豆的“指導”和老人們的笑場。
最後，陸子昂用平板里自帶的傻瓜軟件，勉強把素材剪成了一個十分鐘的小視頻。畫面搖晃，特效突兀，音畫不同步，完全是災難級別。
豆豆卻看得目不轉楮，驕傲地宣布︰“這是我拍的！我和陸叔叔拍的！”
老人們也看得津津有味，互相調侃視頻里的窘態，紛紛表示這是他們參加過最有趣的活動。
小周千恩萬謝，說豆豆晚上睡覺都抱著平板，說要當大導演。
陸子昂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頂多是養老公寓內部的一次胡鬧。
直到某天晚上，他接到小周帶著哭腔的電話。
“陸、陸老師！對不起！我不知道豆豆什麼時候弄的……他把那個視頻……傳到他爸爸的網盤里了……他爸爸覺得好玩……就、就發到一個什麼短視頻平台上去了……”
陸子昂心里咯 一下︰“……然後呢？”
“然後……好像……點擊量還挺高的……”小周的聲音越來越小，“評論都說……很真實……很溫暖……還有好多人問……這是哪個綜藝的預告片……”
陸子昂顫抖著手打開那個短視頻平台。
果然，在那個名為《我家爺爺奶奶是超人！》豆豆爸起的標題）的視頻下面，已經有了好幾萬的點贊和評論。
“哈哈哈哈這是什麼沙雕又溫馨的紀錄片！”
“小導演氣場兩米八！老戲骨們演技杠杠的！”
“那個被扇子打頭的大爺表情絕了！真實！”
“美顏開太大了吧哈哈哈但是為什麼我看得這麼開心？”
“關注了！求出續集！求出長版！”
“只有我注意到攝影師手很穩嗎？雖然設備簡陋，但構圖有點東西啊……”
“樓上+1，鏡頭語言莫名舒服，尤其是拍老人手上皺紋和花朵的特寫，有點電影感。”
陸子昂看著那條評論，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自己拍攝時，下意識地會找角度，會等光線，會捕捉老人說話時生動的表情和手上的細節……這些刻在骨子里的職業習慣，即使拿著兒童玩具，即使被五歲導演呼來喝去，也還是在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
這算啥？職業病晚期？
他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電話那頭，小周還在忐忑道歉︰“陸老師，真的對不起！我馬上讓豆豆爸刪掉！”
“算了，”陸子昂看著評論區那些歡樂的留言，搖了搖頭，“發都發了，大家看著開心就好。就是別讓豆豆知道點擊量這東西，不然他明天就得催我拍第二季。”
掛掉電話，他走到窗邊。
樓下，張大媽和李大爺居然沒搶音響，而是在討論視頻里誰的鏡頭比較多，爭論不休。
陸子昂忍不住笑了。
得，退休影帝轉型兒童紀錄片偽）攝影師，這頭餃听起來……比“塘邊居士”還離譜。
他決定明天去釣魚，必須得去。
這次非得釣上一條大的，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