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金店二樓彌漫著焊錫、松香和泡面混合的復雜氣味。
宇文殤布滿老繭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著屏幕上瀑布般滾動的代碼。
張明宇則抱著另一台電腦，屏幕上是不斷刷新的“陸言陸語”話題頁面，那個神秘官方主持人賬號剛剛發布的童年訪談視頻，如同一顆深水炸彈，徹底扭轉了輿論狂瀾。
“媽的！源頭ip跳了十七八個肉雞！跟泥鰍似的！”宇文殤煩躁地抓了抓本就稀疏的頭發，抓起旁邊半瓶冰鎮啤酒猛灌一口。
“最後落腳點…指向城西！那片荒了好幾年的‘星光娛樂城’爛尾樓！”
“星光娛樂城？”陸子昂眉頭緊鎖，這個名字像根生銹的針，刺了一下記憶深處。
那是林綰綰早年試圖進軍影視地產的第一個項目，後來資金鏈斷裂，成了影視城邊最大的爛尾傷疤，陰森得連流浪狗都不愛去。
“她的人藏那兒？搞惡意剪輯工作室？”
“不像！”張明宇突然抬頭，小臉繃緊，指著“陸言陸語”話題下一個剛剛冒頭、熱度卻詭異飆升的新帖子，“師父！你看這個！”
帖子標題
【獨家爆料！‘童年陰影’視頻原始素材者現身！實名指控陸子昂團隊暴力威脅！】
發帖人id“被捂嘴的知情人”
內容
“我就是當年為陸子昂拍攝童年錄像的電視台編導助理！那盤錄像帶一直由我私人保存！三天前，陸子昂工作室派人找到我，威逼利誘，強行索要原始素材！
我不給，他們就威脅要讓我在圈內混不下去！
甚至…甚至對我家人下手！
我迫于無奈交出帶子，沒想到他們轉頭就惡意剪輯，栽贓給鼎盛林總！
現在，我冒著生命危險站出來！求大家主持公道！我有證據！”
下面附了一段幾秒鐘的、晃動劇烈的手機偷拍視頻
畫面里光線昏暗，隱約能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帽衫、戴著口罩和棒球帽的男人（身形輪廓與宇文殤有幾分相似！），正將一個厚厚的信封強硬地塞給一個驚恐後退的中年女人（臉部打了厚碼），同時壓低聲音威脅著什麼，雖然听不清具體內容，但姿態極具壓迫感！
帖子下方，水軍瞬間到位
“天啊！原來陸子昂才是幕後黑手！”
“賊喊捉賊！太惡心了！”
“威脅無辜工作人員！人渣！”
“陸子昂暴力威脅知情人 刷起來！”
“要求警方介入保護爆料人”
“操！！！”宇文殤氣得一腳踹在旁邊的工具箱上，工具稀里嘩啦掉了一地。
“放他娘的連環屁！老子這幾天焊無人機焊得手都快抽筋了！哪有空去威脅什麼編導助理？！還穿黑帽衫？老子這氣質像穿帽衫的人嗎？！”
他扯了扯自己那件沾滿油污、印著“宇宙最強焊工”的工裝背心，氣得臉紅脖子粗。
張明宇飛快地在鍵盤上操作
“ip地址和剛才惡意視頻的源頭一致！都在城西星光爛尾樓區域！發帖時間也卡得太準了！輿論剛反轉，這盆髒水就精準潑回來！師父，他們這是連環套！一環扣一環！”
陸子昂看著屏幕上那個被打碼的中年女人和那個“酷似”宇文殤的威脅者，一股冰冷的怒意在胸腔里翻騰。
林綰綰，或者說她背後的“黑天鵝”，手段果然狠毒！不僅挖他童年陰影，還要反過來污蔑他是栽贓陷害的主謀！把他塑造成一個為了洗白自己、不擇手段威脅無辜者的瘋子！
“暴力威脅”的帽子一旦扣實，比“精神分裂”更具殺傷力！足以徹底摧毀他剛剛建立的“孤勇斗士”形象！把他打入道德深淵！
“反向燃料…”陸子昂低聲念著黑天鵝上次送來的提示，眼神銳利如刀，“宇文！別管ip跳轉了！鎖定那個爛尾樓！
老子倒要看看，是誰在里面給我導這場‘童年陰影’大戲！明宇，聯系星浪官方！要求他們暫時凍結那個‘知情人’賬號！至少延緩擴散速度！”
“收到！”
“明白！”
城西，“星光娛樂城”爛尾樓群。
夕陽的最後一絲余暉被鋼筋水泥的骨架吞噬，留下大片濃重的、令人窒息的陰影。
幾棟只搭了框架的混凝土巨獸沉默地矗立著，空洞的窗口像無數只窺伺的眼楮。
風穿過裸露的鋼筋管道，發出嗚嗚的怪響，如同鬼魂的嗚咽。
一棟相對“完整”的、框架封頂的樓宇頂層，一個空曠的毛坯空間里，臨時拉起的電線掛著幾盞高瓦數的白熾燈，將水泥地面照得一片慘白。
燈下，支著幾台筆記本電腦和專業的視頻剪輯設備。一個穿著皺巴巴西裝、頭發油膩、眼神閃爍的中年男人，正緊張地盯著屏幕上的輿情監控數據。
他旁邊，站著兩個身材魁梧、穿著黑色緊身t恤、手臂紋著猙獰刺青的打手，像兩尊門神。
“彪…彪哥，”中年男人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對著旁邊一個坐在破沙發上的光頭壯漢諂媚道，“帖子發了！熱度…熱度起來了！水軍也到位了！您看…那…那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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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彪哥的光頭壯漢，臉上橫著一道猙獰的刀疤，正是之前在廣場上扮演“黑社會”的刀疤臉！
他嘴里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眯著眼，滿意地看著屏幕上
陸子昂暴力威脅知情人
話題的攀升速度。
“急什麼？”彪哥懶洋洋地吐掉煙，“等這波熱度沖上第一，再放點‘實錘’，比如…你跟那個‘編導助理’的‘私下交易’錄音？
證明是陸子昂的人主動找上你，讓你配合演戲誣陷林總的？到時候，錢少不了你的！”他拍了拍身邊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旅行袋。
中年男人（也就是那個發帖的“被捂嘴的知情人”）臉色更白了，嘴唇哆嗦著“彪…彪哥…這…這錄音…我們沒錄啊…”
“沒錄？”彪哥眼神一冷，旁邊的打手立刻上前一步，無形的壓力讓中年男人腿一軟。
“沒錄就現在錄！”彪哥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狠戾，“說什麼，怎麼說，老子教你！干得漂亮，袋子里的錢都是你的！干不好…”他冷笑一聲，沒說完的話比任何威脅都可怕。
中年男人嚇得魂飛魄散，連連點頭“錄！錄！我錄！彪哥您說！我照做！”
就在彪哥湊近中年男人，壓低聲音“指導”台詞細節時——
“嗡——！！！”
一陣極其刺耳、如同電鑽鑽腦殼般的噪音，毫無征兆地在空曠的毛坯房里炸響！
聲音來源，赫然是天花板上方！像是某種大功率的劣質音響被開到了最大！
“操！什麼鬼東西？！”彪哥被震得一個激靈，捂著耳朵怒吼。
兩個打手也瞬間警覺，抬頭看向黑 的樓板。
中年男人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噪音只持續了幾秒，戛然而止。
緊接著，一個帶著電流雜音、語調卻異常歡快、如同兒童節目主持人的聲音，通過隱藏的擴音喇叭，響徹整個空間
“當當當當！星光娛樂城第一屆‘童年陰影導演大賽’現在開始！
參賽選手刀疤臉彪哥！及其團隊！
參賽作品《我的威脅者不可能這麼焊工》！
目前得分負分滾粗！
理由演員演技浮夸！道具（黑帽衫）嚴重不符合人物設定（彪哥氣質更適合花褲衩）！請選手們再接再厲哦！”
聲音落下，死寂。
只有彪哥氣得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和中年男人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誰？！給老子滾出來！”彪哥暴怒，拔出後腰別著的甩棍，眼神凶戾地掃視著四周的黑暗角落。兩個打手也立刻抽出家伙，警惕地圍攏。
“彪哥！看…看那里！”一個打手指著毛坯房一個巨大的、尚未安裝窗戶的窗洞。
只見窗洞外的夜空中，懸停著三架造型極其簡陋、一看就是手工拼湊的無人機！機身用膠帶纏著幾個大功率的…廣場舞便攜音箱？！
其中一架無人機的機腹下方，還吊著一個亮著紅光的小型攝像頭，正對著他們！
“媽的！是陸子昂那兔崽子的破爛無人機！”彪哥一眼認出那粗獷的焊接風格，正是宇文殤的手筆！他氣得七竅生煙，“給我打下來！”
兩個打手立刻掏出手槍（仿真的，但足以唬人），瞄準窗外的無人機。
然而，就在他們抬手的瞬間——
“滋滋滋——”
三架無人機上的廣場舞音箱再次爆響！這一次，播放的竟然是震耳欲聾、節奏感極強的《最炫民族風》！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什麼樣的節奏是最呀最搖擺！什麼樣的歌聲才是最開懷！”
巨大的聲浪在空曠的毛坯房里回蕩、撞擊，震得人頭皮發麻！兩個打手被這突如其來的“神曲”攻擊搞得手一抖！
與此同時！
“砰！砰！”
毛坯房入口處，兩個被隨意丟棄的、裝著半袋水泥的破麻袋突然炸開！不是爆炸，而是內部被裝了小型的煙霧彈！大量嗆人的白色濃煙瞬間噴涌而出，迅速彌漫開來！
“咳咳咳！操！煙霧彈！”
“保護彪哥！”
“人在門口！”
打手們被煙霧和噪音雙重襲擊，瞬間亂了陣腳，胡亂地朝著門口方向揮舞著甩棍和仿真槍。
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另一架體型更小、涂著迷彩偽裝色的微型無人機，如同幽靈般從天花板的通風管道口無聲滑出，精準地懸停在那台正在剪輯視頻的筆記本電腦上方。
一個細小的機械臂探出，前端是一個高速旋轉的微型鑽頭！
“滋滋滋——”
鑽頭精準地鑽透了筆記本硬盤的外殼！瞬間破壞了存儲介質！
“我的電腦！！！”中年男人發出絕望的慘叫。
“撤！快撤！”彪哥被煙霧嗆得眼淚直流，意識到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氣急敗壞地大吼，“帶上那個廢物和袋子！從安全通道走！”
兩個打手一邊咳嗽一邊摸索著，想抓住癱軟在地的中年男人，又想去拿那個裝錢的旅行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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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哥！小心！”一個打手突然指著窗口尖叫。
只見那三架播放《最炫民族風》的無人機，如同喝醉的轟炸機，搖搖晃晃地朝著他們俯沖下來！機腹下方，赫然用膠帶粘著幾個…灌滿了紅色油漆的氣球？！
“臥倒！！！”彪哥魂飛魄散！
“啪！啪！啪！”
氣球在離地一米多的位置被遙控引爆！鮮紅刺目的油漆如同天女散花，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
彪哥的光頭瞬間變成了“紅番茄”！兩個打手也成了“紅人”！中年男人更是被淋了個透心涼！那鼓鼓囊囊的黑色旅行袋也被染紅了大半！
“啊！！！我的眼楮！”
“是油漆！不是血！別慌！”
“錢！錢袋子髒了！”
煙霧、噪音、紅色的油漆雨…現場一片狼藉，混亂到了極致！
趁著這極致的混亂，那架完成了“硬盤粉碎”任務的小型迷彩無人機，悄無聲息地順著通風管道溜走了。
而那三架完成了“神曲轟炸”和“油漆空襲”的功臣無人機，則搖搖晃晃地拉升高度，在《最炫民族風》的余音中，大搖大擺地飛入了沉沉的夜色，只留下機腹攝像頭捕捉到的最後一幀畫面
彪哥頂著顆“紅番茄”腦袋，氣急敗壞地對著空中揮舞甩棍，表情猙獰得像要吃人。
爛尾樓對面，一棟廢棄商場的樓頂。
陸子昂放下手中的平板（屏幕上是無人機實時傳回的混亂畫面和彪哥的“番茄頭”特寫），長長舒了一口氣，後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透。
他看了一眼旁邊還在操控終端的張明宇，以及抱著備用控制器、心疼得齜牙咧嘴的宇文殤。
“硬盤…毀了？”陸子昂問。
“嗯！物理粉碎！神仙也恢復不了！”張明宇用力點頭，小臉帶著興奮的紅暈。
“我的愛機啊！”宇文殤看著平板里那幾架渾身沾滿紅油漆、搖搖欲墜的無人機，“油漆洗不掉啊！老陸！你得賠！用‘反向提款機’的錢賠！”
陸子昂沒理他的哀嚎，目光投向遠處那棟混亂的爛尾樓。
煙霧正從窗口涌出，隱約還能听到彪哥氣急敗壞的咆哮。
“暴力威脅？栽贓陷害？”
陸子昂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帶著一種反擊後的疲憊和更深的警惕，“林綰綰，你的‘童年陰影’導演，演技好像不太行啊？拍出來的東西，連廣場舞大媽都騙不過。”
他拿出手機，點開星浪。那個“被捂嘴的知情人”的帖子下面，輿論已經開始微妙地變化。
有人質疑視頻偷拍的角度太專業，不像被威脅；
有人指出那個“威脅者”雖然穿著黑帽衫，但走路的姿勢和習慣性動作，與宇文殤完全不同；
更有人把彪哥頂著“紅番茄”頭、在煙霧中揮舞甩棍的模糊截圖（不知被哪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網友發了出來）和帖子內容放在一起對比，配文
“你管這叫‘被威脅的可憐知情人’？我看他老板比較可憐吧？
史上最慘背鍋導演”
雖然水軍還在瘋狂刷屏，但真相的裂縫已經出現。
“黑天鵝…”陸子昂低聲念著，手指無意識地點開了那個神秘的“陸言陸語”官方主持人賬號的主頁。這一次，沒有新的視頻或爆料。
但賬號的個性簽名，不知何時悄然改變了
【kpi進度80。反向燃料儲備充足。
童年陰影片場已清理，新片場《父慈子孝•續集》籌備中。
敬請期待。】
父慈子孝•續集？
陸子昂心頭猛地一跳！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立刻撥通陸建國的電話。
“嘟…嘟…嘟…”
忙音。
無人接听！
再打宇文殤五金店的座機。
“嘟…嘟… 噠。”
電話被接起，卻沒人說話，只有一陣粗重的、像是被捂住口鼻的掙扎喘息聲！緊接著，是電話被粗暴掛斷的忙音！
“操！！！”陸子昂臉色瞬間煞白！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新片場…
父慈子孝•續集…
目標…是他爹！陸建國！
黑天鵝的kpi…還沒完成！
林綰綰的反撲…遠未結束！
而這一次…對方的刀…直接砍向了他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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