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制藥東南角，高牆電網圈起來的獨立車間，像座森嚴的鋼鐵堡壘。
探照燈的光柱如同冰冷的觸手，在死寂的廠區里來回掃蕩。
陸子昂、張明宇、宇文殤三人趴在遠處一堆廢棄的工業油桶後面，活像三條剛從臭水溝撈出來的泥鰍，渾身濕冷，沾滿護城河的淤泥和腥氣。
“東南基座…第三塊活動蓋板…帶齒輪螺絲帽的扳手符號…”
張明宇借著宇文殤那屏幕花得像抽象畫的破手機微光，低聲復述著趙老蔫兒圖紙上的關鍵信息，指尖在冰冷的地面上劃拉著方位。
小腿被電擊的麻痹感還在，每一次移動都帶著針刺般的疼。
空氣里彌漫著機油、鐵銹和一種若有若無的化學制劑甜腥味。
遠處車間高大的金屬門緊閉著，門禁紅燈幽幽閃爍。
幾個穿著灰色工裝、手持強光手電的保安在圍牆內巡邏，步伐僵硬，眼神空洞，如同上了發條的玩具兵。
其中一個保安的耳廓里，隱約可見一點微弱的、不易察覺的藍光閃爍——聲波接收器！
宇文殤把臉貼在冰冷的油桶上，凍得一個激靈“媽的…守衛比故宮還嚴！老陸，硬闖就是送人頭！那鬼聲波一響，咱仨就得原地跳大神！”
陸子昂沒說話，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車間外牆基座。
巨大的混凝土基座如同巨獸的腳爪，深深扎入地面。
按照圖紙，應急物理阻斷閥就藏在基座東南角，第三塊活動蓋板下。
他很快鎖定了位置——一塊比周圍顏色略深、邊緣隱約有縫隙的水泥板。
板面上覆蓋著厚厚的油污和灰塵，但在宇文殤滅世針（雖然焦黑但還能亮）的藍光側掃下，一個極其模糊、被歲月和污垢掩蓋的、刻在水泥板邊緣的扳手符號輪廓顯現出來！
找到了！但怎麼過去？怎麼無聲無息地撬開那蓋板？巡邏的保安離那里不到二十米！
“看那邊！”張明宇突然壓低聲音，指向車間側面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堆著些沾滿油污的維修工具幾把銹跡斑斑的扳手、一個千斤頂、還有幾團油膩的棉紗。
旁邊牆上掛著個小小的、同樣落滿灰塵的工具箱。
“維修點？”宇文殤眼楮一亮，“有戲！”
“宇文，你的‘賽博破爛’，能把那工具箱的鎖弄開嗎？動靜要小！”陸子昂低聲問。
“小意思！”宇文殤來了精神，滅世針的針尖再次探出，雖然尖端焦黑，但尖端還能釋放微弱的、定向的電磁脈沖。
“看爺的隔空開鎖！”他屏息凝神，針尖對準了十幾米外工具箱上那把同樣銹跡斑斑的掛鎖。
“滋…”一聲極其輕微的電流聲。針尖藍光一閃即逝。
“ 噠。”掛鎖應聲彈開！
成了！
陸子昂和張明宇對視一眼。張明宇忍著腿疼，深吸一口氣“師父，我去拿工具！我…我像修理工的學徒！”他臉上還帶著少年的稚氣和泥污，確實有幾分像。
陸子昂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小心！別抬頭看保安！”
張明宇點點頭，貓著腰，借著油桶和陰影的掩護，如同敏捷的狸貓，悄無聲息地朝著那堆維修工具摸了過去。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因為腿傷有些微跛，但每一步都落得極輕。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耳朵捕捉著巡邏保安的腳步聲和遠處探照燈轉動的嗡鳴。
他順利摸到工具堆旁，蹲下身，快速掃了一眼。抓起一把最大號、分量最沉的開口扳手（扳口尺寸看著和圖紙上閥門旋鈕吻合），又順手抄起一團油膩的棉紗。
他不敢停留，立刻轉身，貼著牆根陰影往回撤。
就在他即將回到油桶掩體時——
“滴答…滴答…”
一陣極其輕微、卻如同跗骨之蛆的規律滴水聲，突然從車間內部某個方向隱隱傳來！聲音不大，但穿透力極強！
是聲波！雖然沒開大功率，但顯然在維持某種低強度的警戒狀態！
張明宇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熟悉的眩暈感和心悸感瞬間襲來！眼前的景物微微晃動！他腳下一軟，差點摔倒！手中的扳手和棉紗差點脫手！
“穩住！”陸子昂的低吼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他看到張明宇身形搖晃，心提到了嗓子眼！
張明宇猛地咬住下唇，劇痛讓他瞬間清醒了幾分！他死死攥住冰冷的扳手，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
不能倒！倒下去囡囡就完了！父親和趙爺爺的犧牲就白費了！
他強壓下翻騰的惡心感和耳中的幻听，用盡全身力氣穩住身體，拖著傷腿，一步一挪地沖回了油桶後面，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濕冷的後背。
“沒事吧？”陸子昂扶住他。
“沒…沒事…”張明宇的聲音有些發虛，但眼神依舊堅定，他把扳手和棉紗塞給陸子昂，“師父…扳手…棉紗…堵耳朵…”
陸子昂接過冰冷的扳手，入手沉重，稜角分明。他立刻明白了張明宇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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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速撕下兩小塊棉紗，揉成團，示意宇文殤和張明宇塞進耳朵里，多少能隔絕一點聲波。
他自己也塞上。
“滴答”聲被棉紗過濾，變得沉悶模糊，但依然存在。
“宇文，掩護！制造點小動靜，把最近的保安引開五秒！”陸子昂盯著那個巡邏到基座附近的保安，語速飛快。
“瞧好吧！”宇文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從工具包里摸出最後一點“家當”——一個用空辣椒粉罐改裝的、只有乒乓球大小的“微型煙霧彈”（里面塞了硫磺粉和受潮的鎂粉，效果存疑）。
他瞄準保安側後方一個堆著廢棄油桶的角落，用滅世針殘留的電弧點燃引信，用力擲了過去！
“嗤…噗！”
一股細小的、帶著濃烈刺鼻硫磺味的黃煙，伴隨著微弱的火光，在那個角落猛地騰起！同時發出輕微的爆裂聲！
“什麼動靜？！”那個耳廓閃著藍光的保安立刻被吸引了注意，警惕地轉身，強光手電朝著冒煙處照去，快步走了過去。
就是現在！
陸子昂如同離弦之箭般從油桶後竄出！沒有一絲猶豫！他壓低身體，速度快到極致，如同貼著地面滑行的獵豹，十幾米的距離眨眼即至！瞬間撲到東南基座那塊目標蓋板前！
冰冷的扳手尖端狠狠插進蓋板邊緣的縫隙！陸子昂雙臂肌肉賁張，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上一撬！
“嘎吱—— ！”
生銹的合頁發出刺耳的呻吟！蓋板被硬生生撬開一條縫隙！一股更加濃烈、帶著鐵銹和機油味的陳腐氣息撲面而來！
陸子昂沒有停頓，扳手插入更深，再次發力！
“ 當！”
整塊沉重的蓋板被他徹底掀開！露出下面一個深約半米、布滿灰塵和蛛網的方形空間！空間底部，一個碗口大小、銹跡斑斑的十字形閥門旋鈕，赫然在目！
旋鈕中心，刻著一個清晰的扳手符號！正是圖紙上標注的應急物理阻斷閥！
找到了！
陸子昂毫不猶豫，雙手握住那把沉重冰冷的扳手，將扳口死死卡在閥門旋鈕上！入手冰涼沉重！他咬緊牙關，腰背發力，全身的力氣瞬間灌注到雙臂！
“ ——！”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手臂上青筋暴起！
閥門紋絲不動！仿佛焊死了一般！
“滴答…滴答…” 車間內傳來的滴水聲似乎察覺到了異常，陡然拔高了一個調門！變得更加清晰刺耳！即使隔著棉紗，也讓人心煩意亂！
遠處，那個被引開的保安似乎也察覺不對，手電光開始往回掃！
“老陸！快點！頂不住了！”宇文殤急得低吼！
張明宇也掙扎著爬起來，緊張地盯著陸子昂！
“給老子——開！”陸子昂雙目赤紅，爆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他身體猛地向後一仰，雙腳死死蹬住基座邊緣粗糙的水泥，將全身的重量和力量都壓在了扳手上！杠桿原理發揮到極致！
“嘎吱…嘎吱…吱呀——！！！”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銹蝕摩擦的刺耳聲響猛地從基座深處傳來！仿佛沉睡的巨獸被強行喚醒！
那銹死的十字閥門旋鈕，在陸子昂拼盡全力的撬動下，終于…極其緩慢地、艱難地轉動了一絲角度！
就在這一絲角度轉動的瞬間——
“嗚——！！！”
“嗚——！！！”
“嗚——！！！”
一陣淒厲刺耳、如同防空警報般的蜂鳴聲，毫無征兆地、以最大的音量從整個鼎盛制藥廠區的每一個角落猛地爆發出來！
瞬間撕裂了寂靜的夜空！所有的探照燈瘋狂亂閃！整個廠區如同被投入了滾燙的油鍋！
“警報！警報！核心區物理阻斷閥異常啟動！警報！警報——！！！”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通過遍布廠區的喇叭，歇斯底里地重復著！
“操！”宇文殤嚇得差點蹦起來，“玩這麼大？！”
那個被引開的保安猛地轉身，強光手電瞬間鎖定了基座旁半跪著的陸子昂！他立刻按下對講機，發出急促的呼叫“東南基座！有人破壞！抓住他！”
刺耳的警報聲中，更多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從車間方向傳來！燈光亂晃！
陸子昂對這一切充耳不聞！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個只轉動了一絲的閥門上！警報響了更好！越亂越好！他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再次爆發出全身的力量！
“給！我！開——！！！”
“嘎吱——轟隆！！！”
這一次，伴隨著一聲沉悶的、仿佛來自地底的巨響！那銹死的十字閥門，被他用蠻力硬生生扳動了超過九十度！徹底鎖死！
就在閥門鎖死的瞬間——
“噗——！！！”
一聲沉悶的、如同巨獸嘔吐般的巨響，猛地從車間內部傳來！緊接著，整個大地似乎都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車間高大的金屬門縫隙里，猛地噴涌出大量濃密的、帶著刺鼻化學品氣味的白色蒸汽！
同時，車間內部那催命的“滴答”聲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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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閃爍的警報燈也瞬間熄滅了大半！
只剩下淒厲的蜂鳴還在徒勞地嘶吼！
核心反應釜的物理通路，被徹底切斷！聲波源被強制關閉！
“成了！”陸子昂脫力般松開扳手，癱坐在冰冷的基座上，大口喘著粗氣，雙臂因為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
“老陸！快撤！”宇文殤沖過來，一把將他拽起。張明宇也拖著傷腿沖過來攙扶。
刺耳的警報聲和混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強光手電的光柱已經交織成網，朝著基座方向籠罩過來！
“往哪跑？！”宇文殤看著四面八方圍過來的保安和刺眼的燈光，臉都白了。
“這邊！”張明宇突然指向車間側面！那里，正是他剛才拿扳手的地方！旁邊牆上，掛著一個不起眼的紅色按鈕！按鈕上方貼著一張褪色的標簽“消防通道緊急開啟”！
“賭一把！”陸子昂吼道！
張明宇毫不猶豫，撲過去，用盡全身力氣，一拳狠狠砸在那個紅色按鈕上！
“ 噠！轟隆隆——！”
一陣機械運轉的轟鳴聲！車間側面一扇偽裝成牆壁的、厚重的防火卷簾門，竟然真的開始緩緩向上抬起！露出後面一條黑洞洞的、彌漫著粉塵的通道！
“消防通道！快！”宇文殤狂喜！
三人如同絕境逢生的困獸，一頭扎進了那條充滿未知的黑暗通道！
身後的卷簾門在追兵的怒吼聲中，又緩緩落下，隔絕了刺耳的警報和刺眼的燈光。
通道內一片漆黑，彌漫著陳年的粉塵味和淡淡的化學品氣味。只有遠處通道盡頭，似乎有一點微弱的光亮。
他們互相攙扶著，踉蹌前行。
身後卷簾門落下的沉重撞擊聲，如同最後的休止符。
“囡囡…還在里面…”張明宇喘息著，聲音帶著疲憊和擔憂。
陸子昂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油污，眼神穿過黑暗，望向通道盡頭那點微弱的光“閥門毀了，聲波停了，警報響了，外面也被張大媽她們堵了…鼎盛現在自顧不暇！囡囡的位置…該亮出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張明宇背包里那本硬殼日志的邊角，似乎…被通道盡頭那微弱的光，映出了一個極其模糊的、用熒光筆標記的箭頭？指向通道左側某個岔路？
張明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顫抖著手，摸向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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