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經偵支隊那間掛著國徽的詢問室里，空氣像是凝固的鉛塊。
秦岳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筆直，卻掩不住眼底深重的疲憊和一絲如釋重負的灰敗。
他對面，坐著兩位表情嚴肅的警官，桌上攤開的，正是老王頭連夜整理打印出來的、厚厚一沓證據材料。
“秦先生，關于1998年11月7日，鼎盛制藥第七車間飲水機投毒致人死亡事件，根據你的原始日志記錄、以及相關證人證言補充材料，我們有幾個關鍵點需要向你核實。”
主審警官的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秦岳沉默地點點頭。他不需要看那些材料，那場骯髒的雨夜，每一個細節都如同烙印刻在他靈魂深處。
“日志顯示，當晚21點07分，一個外部跳板ip通過後門程序，遠程連接了飲水機控制芯片。操作指令為提升加熱溫度至沸點以上，並鎖定恆溫狀態30分鐘。
操作者身份id標注為最高權限‘ad’。”
警官念著日志的關鍵條目，目光銳利地看向秦岳，“這個最高權限‘ad’，在當時的鼎盛制藥，擁有者只有三位。
前任董事長林國棟，已故；前任技術總監陳啟明，三年前病逝；以及……你，時任研發部高級主管，秦岳。”
詢問室里只剩下空調低沉的嗡鳴。
秦岳放在膝蓋上的手，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他喉結滾動，聲音干澀“是我。”
兩個字，重逾千斤。張明宇坐在旁听席角落，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二十年！
父親臨死前那不甘的眼神，母親日復一日的以淚洗面……罪魁禍首之一，終于親口認罪！
“動機？”警官追問。
秦岳閉上眼楮，仿佛在抵抗巨大的痛苦，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絕望“‘長生1號’，一款號稱能延緩細胞衰老的原型藥。
林國棟和陳啟明，他們需要一份‘完美’的初期臨床數據報告，去騙取巨額投資和海外訂單。
但……第七車間的質檢員，劉志剛（糧票大叔），他太較真了。他發現了一批核心原料存在嚴重的、未公開的肝腎毒性數據異常，堅持要上報，甚至威脅要公開舉報。”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刻骨的恨意“他們怕了。
怕事情敗露，怕前期投入的幾億資金打水漂，怕身敗名裂！所以，必須讓劉志剛‘閉嘴’。他們選中了第七車間那台老舊的飲水機……選中了我。
因為我當時負責整個研發部的安防系統後門維護，有最高權限，也……被他們捏著挪用研發經費的把柄。”
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楮，看向張明宇，那目光里沒有乞求原諒，只有沉重的、無法解脫的罪孽感“遠程指令是我下的。
但我不知道……他們計劃得那麼狠！我不知道那溫度會直接讓管道爆裂，滾燙的蒸汽……會……”他哽住，說不下去了。
張明宇猛地低下頭，肩膀劇烈地顫抖，壓抑的嗚咽從喉嚨里溢出。
真相如此殘酷，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早已結痂的傷口。
“事後呢？掩蓋證據？”警官繼續追問。
“是。”秦岳頹然道，“林國棟和陳啟明連夜指揮我，利用權限強行覆蓋原始日志，偽造操作失誤報告。他們承諾……會照顧好我的家人，給我足夠的錢遠走高飛。
但我……我沒走。我留了下來，爬到了現在的位置。一方面，是他們的鉗制還在；另一方面……我懦弱。
我不敢面對自己手上沾的血，更不敢想象……劉志剛的家人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張明宇，充滿痛苦。
詢問持續了很久。
秦岳幾乎是有問必答，詳細供述了當年的操作細節、資金流向、以及後來如何在林國棟和陳啟明的扶持下步步高升，又如何成為他們利益的忠實守護者。
那份u盤里的原始日志，結合他的供詞，如同最鋒利的解剖刀，將二十年前的黑暗徹底剖開。
當秦岳在筆錄上簽下自己名字，按下鮮紅的手印時，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兩名身著便裝的經偵警察上前，向他出示了刑事拘留通知書。
“秦岳，因涉嫌故意殺人罪（間接故意）、毀滅證據罪、重大責任事故罪……依法對你刑事拘留。”
冰冷的手銬“ 嚓”一聲鎖上手腕。秦岳沒有任何反抗，只是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便被帶離了詢問室。
走廊里，早已等候多時的媒體記者瞬間沸騰，閃光燈如同狂風暴雨般亮起，將這位曾經叱 風雲的副總裁狼狽離去的背影，定格在無數鏡頭之下。
醫院病房里，氣氛卻與經偵支隊的肅殺截然不同。
“成了！老陸！老王頭！快看！”宇文殤舉著手機，興奮得像個剛拿到壓歲錢的孩子，差點把吊瓶架撞倒。
手機屏幕上，是鼎盛制藥官網剛剛發布的最新公告，措辭前所未有的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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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二十年前第七車間飲水機爆裂事故的真相被掩蓋，對受害者劉志剛先生及其家屬造成的巨大傷害，鼎盛制藥深表痛心與最誠摯的歉意……
公司決定，無條件、永久開放‘鐵肺3型’多功能呼吸循環輔助系統對張妍妍小朋友的治療使用權，並承擔其後續所有相關醫療費用……
同時，公司將設立專項基金，用于賠償當年事故受害者家屬及改善相關工人醫療福利……”
公告下方，還附上了市局經偵支隊關于對前副總裁秦岳等人采取刑事強制措施的簡短通報鏈接。
“妍妍！你看到了嗎？”張明宇緊緊握著女兒的小手，聲音哽咽，“你能用那台最好的機器了！爸爸……爸爸終于……能給爺爺一個交代了……”巨大的喜悅和遲來的釋然沖擊著他，這個一直咬牙硬撐的青年，此刻哭得像個孩子。
妍妍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但看到爸爸又哭又笑，感受到那巨大的喜悅，也咧開嘴，露出一個蒼白卻無比燦爛的笑容，小手輕輕拍著爸爸的臉頰。
老王頭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發紅的眼眶，看著那台被包成“機械木乃伊”的“鐵臂阿童木之手”，又看看公告，長長舒了一口氣，嘟囔道“這破玩意兒……總算能退休了。”
陸子昂靠在窗邊，看著樓下聞訊趕來的記者和自發聚集起來歡呼鼓掌的抗癌互助社區工友們，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笑容。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糾纏了二十年的舊案昭雪，妍妍的生機有了保障，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終于落地。
【叮！檢測到宿主成功推動關鍵舊案昭雪並保障核心目標醫療權益，達成重大里程碑！解鎖成就“黑暗榮耀•破曉”！獎勵被動技能“反向成就系統（初級）”（宿主越是低調、逃避曝光的行為，越有極高概率觸發意外事件導致反向曝光，並收獲超額關注度與影響力）】
陸子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反向成就系統？
越是低調逃避曝光，越會觸發意外導致反向曝光？還超額關注？
這特麼是什麼鬼獎勵？！
他只想喘口氣！只想安安靜靜當條咸魚！只想在妍妍手術前，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攤，悶頭吃碗加辣加醋的炒粉！
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順著脊椎爬了上來。
三天後，清晨。
影視城後巷，老王頭常去的那家“老周記”煎餅攤前，排著不長不短的隊伍。油煙混合著面醬的香氣，充滿了市井的煙火氣。
陸子昂戴著頂壓得極低的鴨舌帽，臉上還架了副能遮住半張臉的黑框眼鏡（鏡片是平光的），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灰色連帽衛衣，整個人縮在隊伍末尾，努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他只想趕緊買兩個煎餅，然後溜回404房間，享受這暴風雨後難得的寧靜。
“老板，倆煎餅，雙蛋，多加辣，不要蔥花香菜。”陸子昂低著頭，聲音刻意壓得低沉沙啞，活像個通宵趕稿的碼字民工。
“好 ！”攤煎餅的老周頭應了一聲，動作麻利地舀起一勺面糊，手腕一抖，在滾燙的鏊子上均勻攤開，發出滋啦的悅耳聲響。
陸子昂松了口氣，很好，沒被認出來。
他低頭刷著手機，網上關于鼎盛地震的新聞熱度依舊不減，但焦點已經轉向了對秦岳等人的司法審判進程和對受害者家屬的賠償落實上。
關于“咸魚天團”和“鐵臂阿童木”的討論，終于漸漸平息。
低調！一定要低調！陸子昂在心里默念。
熬過這幾天，等妍妍手術順利結束，他就帶著張明宇他們找個山溝溝躲起來！什麼曝光，什麼關注，都見鬼去吧！
就在這時——
“哎喲喂！老周頭！你這面糊稠稀度不對啊！影響延展性！薄脆火候也差點意思！這煎餅的黃金分割率都讓你攤沒了！”
一個熟悉的大嗓門在陸子昂身後炸響！帶著電焊工特有的、對“精度”的執著！
陸子昂渾身一僵，緩緩地、絕望地轉過頭。
只見宇文殤頂著他那標志性的雞窩頭，穿著件印有“鐵臂阿童木之手（v06 反踫瓷特供版）”設計草圖的t恤（他自己連夜印的），正一臉痛心疾首地指著老周頭鏊子上的煎餅，唾沫橫飛地發表“煎餅工藝學演講”！
“還有你這甜面醬！粘度系數明顯超標！流動性不足！嚴重影響涂抹均勻度！知道什麼叫‘醬體流變學’嗎？”
宇文殤越說越激動，從他那百寶箱似的工具腰包里，竟然掏出了一個便攜式粘度計？！就要往老周頭的醬料桶里插！
“宇文殤！你丫閉嘴！”陸子昂忍無可忍，壓低聲音怒吼。完了！這貨一來，低調計劃全泡湯！
然而，已經晚了。
“臥槽？！宇文師傅？！還有……陸老師？！”排在前面的一個年輕群演猛地回頭，看到戴著鴨舌帽和眼鏡的陸子昂，先是疑惑，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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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嗓子，如同在滾油里滴了冷水！
瞬間，整個煎餅攤前炸了鍋！
“陸子昂？！”
“真是陸老師！”
“宇文師傅也在！”
“我的天！活的！”
人群呼啦一下圍了上來！手機鏡頭如同長槍短炮般對準了恨不得原地消失的陸子昂和還在研究甜面醬粘度的宇文殤！
“陸老師！能合個影嗎？”
“宇文師傅！鐵臂阿童木還賣嗎？我想買一台回家攤煎餅！”
“陸老師！妍妍怎麼樣了？”
“宇文師傅！粘度計借我測測我家番茄醬！”
陸子昂被閃光燈晃得睜不開眼，耳邊是七嘴八舌的詢問和尖叫。
他下意識地想後退，想躲開鏡頭，結果腳後跟絆到了老周頭放在地上的水桶！
“嘩啦——！”
一桶剛打上來的、帶著冰碴的涼水，結結實實潑了陸子昂一身！從頭到腳，瞬間濕透！
鴨舌帽歪了，黑框眼鏡滑到了鼻尖，那張辨識度極高的臉，徹底暴露在無數鏡頭之下！
水珠順著他濕漉漉的頭發往下滴，流進脖子里，冰冷刺骨。他僵在原地，像一只落湯雞，狼狽不堪。
現場瞬間安靜了一秒。
下一秒，更猛烈的閃光燈和哄堂大笑爆發了！
“哈哈哈！陸老師濕身了！”
“快拍快拍！年度表情包預定！”
“反向成就系統啟動低調買煎餅→潑水濕身全網圍觀！”
宇文殤也懵了，舉著粘度計愣在原地。老王頭不知何時也擠了過來，看著陸子昂的慘狀，憋著笑，小聲對宇文殤說“看見沒？這就叫……反向成就。”
陸子昂抹了把臉上的冰水，感受著濕透的衛衣緊貼在身上的冰冷觸感，看著眼前瘋狂閃爍的鏡頭和一張張興奮的臉……他終于深刻體會到了“反向成就系統（初級）”的威力。
他只想低調地買個煎餅。
結果，系統讓他“反向”成了煎餅攤前最靚的落湯雞，還附贈全網直播。
【叮！檢測到宿主“低調買煎餅”行為觸發“反向成就（初級）”——“煎餅攤前的落湯巨星”！獎勵人氣值+，獲得稱號“接地氣的頂流”，煎餅攤老板老周頭好感度+101novel.com0，並觸發連鎖事件“資本新貴的早餐邀約”】
陸子昂“……” 他現在只想把系統揪出來，塞進煎餅鏊子里攤了！
就在這時，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邁巴赫，無聲地滑到喧鬧的煎餅攤附近停下。
後排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年輕、英俊、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他穿著剪裁得體的休閑西裝，手腕上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腕表，氣質卓然。
他的目光越過興奮的人群，精準地落在渾身濕透、一臉生無可戀的陸子昂身上，嘴角勾起一絲饒有興致的弧度。
副駕駛下來一位穿著職業套裙、氣質干練的女助理，她分開人群，走到狼狽的陸子昂面前，遞上一張散發著淡淡木質香氣的名片，聲音清晰悅耳
“陸先生，您好。我們林總想請您共進早餐，順便聊聊……‘鐵臂阿童木’未來的商業化前景。不知您現在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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